头套罩下的世界，只有布料摩擦皮肤的粗糙感，还有那股子消毒水混合汗液的怪味儿，熏得人脑仁疼。
李舟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塑料束带勒得死紧，手腕有点发麻。他感觉自己像个麻袋，被一左一右两个人架着胳膊，塞进了一辆车的后排。
“砰！”车门关上，阻隔了外面的喧嚣。引擎随即启动，车身轻微震动。
黑暗里，李舟立刻收敛心神，那无形的感知力像水银泻地般铺开。
这是辆七座的商务车，空间还算宽敞。前面驾驶座一个司机，副驾一个，旁边还坐着那个叫科尔的头头。三个人，武器都在身上藏着，标准的赫恩军情局特工配置。
科尔手里拿着个手机，看着挺普通，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着，像是在发信息。加密通讯，错不了。
“目标已上车，代号‘厨子’确认。”科尔的手指敲得飞快，但还是被李舟的感知捕捉到了，“正在前往‘麻雀屋’。”
麻雀屋？嘿，这名字起的，还挺别致。李舟心里嘀咕。
车辆顺畅地汇入了主干道，车速平稳没有任何颠簸。李舟的感知力开始迅速运转，一张详细的城市三维地图在脑海中迅速构建。他捕捉到周围的每一丝变化：车辆左转、直行大约八百米，然后是上了高架桥，跨过江面。
车轮碾过桥梁结构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桥面伸缩缝的轻微颠簸也被他精准感知。那种感觉，类似于声呐在水下定位的精确，只不过现在他感知的是城市的钢筋水泥，而不是海底的复杂地貌。
旁边押着他的两个特工跟哑巴似的，一声不吭，连呼吸都控制得极好，节奏平稳，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老手。
车子行驶了约摸一个小时四十分钟，逐渐减速，接着驶入一个急转弯，俯冲下坡，似乎进入了地下停车场。空气变得沉闷，充斥着汽油的刺鼻气味和陈旧灰尘的味道，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车终于停了下来。“下车。”押送他的特工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手臂被粗暴地拽起，脚步沉重地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感觉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他踉跄着前进，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冰冷刺骨，心跳加速。走了大约四十步，他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叮”声，清脆而冷静。
他被粗鲁地推入电梯，狭小的空间让人感到窒息。电梯启动时异常平稳，几乎没有任何噪音。电梯缓缓上升，经过一层，两层，七层，八层，最终在十一层停下。每一层的停顿都像是在拉长他的等待。
电梯门打开。
外面是一段铺着厚地毯的走廊，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没什么脚步声。他的感知力像雷达波一样无声无息地扫过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栋写字楼的高层，整个楼层都被他们改造成了一个隐秘的据点。
左手边有三个房间，门都紧闭着。右手边是两个房间，其中一扇门的门缝里透出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还能“听”到设备运行特有的低频嗡嗡声——八成是通讯室或者监控室。
走廊尽头似乎是个开放式的公共区域。沿途，他的感知至少捕捉到了四个隐藏在天花板角落和装饰物后面的针孔摄像头。防卫搞得还挺像回事。最终，他被带进左边的第二间房。
门打开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命令道：“坐下。”他被粗暴地推向一张冰冷的金属椅，椅面坚硬刺骨，仿佛在警告他一切即将改变。坐下的瞬间，他感到一股剧烈的不适，几乎无法忍受。
头套猛地被从后面扯掉，骤然亮起的白炽灯光刺得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
对面，科尔已经拉开另一张椅子坐下了，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用一种审视猎物般的眼神打量着他。房间不大，四壁空空，刷着单调的灰白色涂料，除了他们身下的一桌两椅，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典型的审讯室配置，简单粗暴。
“李舟，没错吧？潜艇上的厨师。”科尔率先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我们聊聊。”
“聊……聊什么？”李舟的声音带着精心伪装的颤抖，眼神慌乱地四处瞟动，不敢直视科尔，“告诉过你，我……我就是个做饭的……你们抓错人了！”
“做饭的？”科尔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陡增，“黑鲨号，最新型的攻击潜艇，对不对？你在那上面待了多久了？”
“快……快半年了。”李舟老老实实回答。
“每天都干些什么？”
“就……买菜，洗菜，切菜，颠勺炒菜呗……还得打扫厨房卫生……”李舟开始认真的讲述本职工作，一副憨厚又有点委屈的样子，“有时候轮机舱那边油污太重了，人手不够，也得叫我去帮忙刷洗那些油腻腻的管子和零件……”
“潜艇里的人，平时都聊些什么？”科尔换了个角度。
“聊什么？嗨，还能聊啥？就……就聊些家长里短呗，谁家孩子期末考试考砸了，谁处了个对象又闹别扭了，还有……就是抱怨伙食太差，说我做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李舟按照老周指导的审讯应对策略，努力回忆着潜艇上那些枯燥乏味的日常细节，尽可能地说得真实可信，“哦对了，他们还特喜欢吹牛，一个个都说自己当年的时候多厉害，什么兵王枪王之类的……”
科尔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似乎在评估他话语里的真实成分。“潜艇总要出海执行任务吧？一般都去哪些海域？什么时间出动？”
来了，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李舟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像是被这个问题吓到了，又像是在努力搜索记忆碎片。
“出海？任务？这……这个我哪知道啊……我们军厨班的有规定，不让随便打听这些机密的……问多了要挨罚的……”他低下头，假装回忆着什么，“不过……好像……有一次我送夜宵去声呐战位，听那个哥跟旁边人抱怨过……”
“抱怨什么？”科尔的语调不易察觉地提高了一点。
“就……就说他们声呐兵太苦了，老是要熬夜值班，特别是去一个叫什么……‘门牙海沟’的地方，好像每次都是凌晨三四点钟那会儿最忙？还骂骂咧咧地说那个鬼地方又深又鸟不拉屎的，信号还贼差，每次去都困得要死，精神高度紧张……”李舟说得断断续续，吞吞吐吐，仿佛是无意中回忆起的牢骚话，“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瞎抱怨呗……”
科尔的眼睛眯了起来，像只盯住猎物的猫。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沉默地、极具穿透力地看着李舟，仿佛想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站起身。“你先在这里待着，冷静一下。”他丢下这句话，没再看李舟，转身径直走出了审讯室。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跟着是锁芯转动的声音。
李舟依然维持着那副惊恐不安、瑟瑟发抖的样子，但他的感知力已经像一条无形的触手，紧紧跟随着科尔的脚步而去。他“听”到科尔走进了隔壁的房间——果然不出所料，就是那个透着电脑屏幕光亮的通讯室。
感知里传来科尔压低的声音：“……目标心理防线初步瓦解……情绪不稳定……刚才透露了一个地名，门牙海沟……活动时间，提及凌晨三点左右……情报价值待评估，需要交叉验证……对，先详细记录下来，上报……”
很好，第一步成了，鱼饵算是吞下去了。
李舟靠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身体还在配合地轻微颤抖，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这个所谓的“麻雀屋”内部结构，人员分布，火力配置，通讯设备型号和大致频率范围……无数信息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感知，被迅速整理归类。
背包夹层里的微型定位器应该还在持续稳定地发送信号吧？李涛他们收到信号了吗？还有袖口那个红色的“救援”按钮……情报没搜集够，绝不能按下去……叶钧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艇长，这次可得保佑我啊。
就在这时，门锁再次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有脚步声靠近。
不是科尔，也不是刚才押送他的那两个五大三粗的特工。这个人的脚步声很轻，落地无声，而且节奏异常沉稳，带着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和那些行动人员身上充满爆发力的凌厉气息截然不同。更像是……学者？或者别的什么？
吱呀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四十多岁、文质彬彬的龙昭国人模样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目光平静地扫了李舟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让李舟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后背瞬间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