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茶!”
姜莺微微一笑,眉目温柔地看着他说道:“这是我特意自制的花茶,谈不上什么珍品。”
胡鸣再次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的动作从容不迫,一边点头道:“难怪落衡也喜欢你做的东西。你的手艺的确不同凡响。”
说话之间,秀妍捧着一只雕花瓷盘从厨房缓步而来。
她把盘子稳稳当当地放在几人之间的矮桌上,轻轻地退到一侧站立。
那一盘点心摆放得极为规整。
每一块都大小均一,颜色微金,整齐地垒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状。
“大人客气。”
姜莺微微侧身行礼,目光依次扫过在场三人。
“几位若还有其他口味偏好,日后我这边也可以准备。”
胡鸣随意摆了摆手,神态淡然地开口道:“我们喝点茶就够了。”
姜莺微微一怔,随即轻声问道:“那大人此番登门,不知道有何贵干?”
胡鸣端坐在那儿,缓缓地答道:“我昨日才刚从外地返回城里,在路上碰上了落衡。他说这段时间衙门这边吃得太寡淡了些,想找家外头的饭铺每日送去一些可口的小食。”
稍顿了一下,他又补上一句。
“恰巧我休假在家无事可做,就替他将此事给揽了下来。”
然而这番话说完后,在座众人神色各有变化。
听完这句话,姜莺心头不禁有些惊讶。
先前虽听闻此事只是一笔带过,并未太过在意。
她本以为这件事早就不提了。
谁知今日竟旧话重提,并且还是由白大人亲自上门交代。
胡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反应。
此刻,她的双眼中正闪过一抹惊喜。
于是他继续说道:“落衡此人向来挑剔讲究,他轻易不会对外界的手艺满意。既然能对你做出的东西称赞一二,那你必然确实有值得赞赏之处……也可算是缘分所致。”
这句话听起来云淡风轻,实则暗含深意。
姜莺会意一笑,柔声道:“那时顾大人还驻节于寻州,的确算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也是一种机缘巧合。”
胡鸣听了,略一沉吟后便淡淡地点头。
随即抬起视线看向她。
“有没有纸笔?我们不如先把契约的事定下来吧?”
坐在旁边的尹玉枫听到这话,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目光在胡鸣与姜莺之间流转了一下。
“当然有的。”
姜莺没有理会尹玉枫的注视。
而是轻声回应了一句,并向站在一旁的秀妍使了个眼神。
秀妍会意,立即起身走向屋角的一只檀木箱子前,从里面取出笔墨纸砚。
她动作麻利而稳妥,将砚台放在桌面中央。
铺平了两张上等宣纸,又拿起毛笔轻轻蘸墨,确保随时可用。
胡鸣接过秀妍递来的毛笔,沉思片刻。
随即提笔挥毫,在纸上三两下便起草出了一份契约。
他放下笔后,直接把契约推向对面的姜莺,并开口说道:“用红砂在右边按下手印就可以了。”
姜莺不动声色地接过契约。
她缓缓低头,将整份契约内容细细阅读了一遍。
忽然间,她抬起眸子望着他。
“好像我们还没讨论过这契约的内容吧?”
胡鸣闻言愣了一下。
“你会……认字?”
他脱口而出道。
“不识字就不能跟我谈条件了吗?”
姜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
这一问让胡鸣一时语塞。
沉默了几息之后,他盯着姜莺看了几秒钟。
“要不然,你自己来写一份契约如何?”
他说着话,眼神闪过一丝审视。
说完之后,胡鸣伸手将手中的毛笔轻轻向前递了一些,直接递到了姜莺面前。
姜莺看着那支毛笔没有立刻接过。
而是静静望了他一眼,随即才缓缓伸出手。
于是胡鸣便不再迟疑,干脆利落地把笔倒过来握住笔杆部分,轻轻地塞进了她手心。
姜莺拿起了原先那份契约原稿作为参考。
在旁边另换一张空白纸,开始将自己的意见一条条写下,并在结尾处签下名字,请胡鸣过目。
当她完成后将纸推过去时,那份新的契约有了明显的调整。
饭食一项只保留午时一顿供应,其余两顿则由她自理。
而在酬劳方面,则增加了原先约定的百分之十。
胡鸣接过新写的契约看了看,脸色逐渐从轻松转为凝重。
他的视线扫过那些清秀整齐的小楷字迹,越看心中越是惊异。
这些字体笔画工整、结构舒展。
显然是多年练习所积累出来的水平。
而更令他心头触动的是,他自己本来就钟爱练字之人。
尤其是对有文化修养的女子抱有莫名的敬意。
眼前的这份文字不仅内容精炼,连字迹也如诗般耐人回味。
这让胡鸣内心微微波动了一下,情绪悄然生了些许变化。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微微泛黄的纸页,指尖触碰到姜莺亲手写下的每一个字迹。
胡鸣目光微敛,对眼前这个总是戴着面纱的女子产生了兴趣。
“姑娘这手漂亮端正的楷书,想来是苦练多年才有的功夫。”
“这般深厚的笔力,恐怕不是一般人三五个月就能模仿得了的。按理来说,有这样一手好字的人,不该只是开一间小小的街边餐馆。”
难道她曾经有过一段家道变故,不得已而流落于此?
想到这里,胡鸣的目光更加深了几分,语气却不急不躁。
“那么请问姜姑娘,为何会选择在巷口开这么一家小小的铺子呢?”
这番话问得含蓄而委婉。
姜莺心里一阵莫名的疑惑。
这个人,问得似乎有些太细了。
她的神色却依旧平静,语气淡淡。
“这个问题……似乎与大人您没什么直接的关系吧。”
胡鸣闻言,唇角轻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他是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对她这张脸充满了好奇。
她一直戴着面纱遮掩真容。
既不像寻常商户人家的妇人,又不似一般少女。
此刻,他对她的好奇不但没减少,反而加深了几分。
他缓缓开口问道:“那如果日后我们府上有公务往来,你是否也坚持要戴着面纱见人呢?”
姜莺答得很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迟疑。
“如果这份契书写进了必须让我摘下面纱的内容,那这份合约请您收回去。我不签。”
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