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将喧闹了一日的京城彻底晕染开。洛尘送走最后一波带着酒气的宾客,转身踏入新房时,一眼便望见了立于红烛光影中的于曼丽。她身着一袭正红色织锦旗袍,领口的盘扣颗颗圆润如珠,自天鹅颈一路蜿蜒向下,恰好勾勒出她纤细如柳的腰肢。旗袍的开衩处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扬,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腿,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朦胧的光晕,与旗袍的艳色相映,平添了几分含蓄的风情。
今夜的于曼丽,无疑是全场最耀眼的焦点。她静立在那里,宛如从泛黄的旧时光里走出的仕女,鹅蛋脸上衬着精致的眉眼,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笑时眼角泛着桃花般的红晕,不笑时又带着几分疏离的清冷。白皙的肌肤在红绸映衬下愈发剔透,仿佛上好的羊脂玉,朱唇轻抿时,唇线如精心勾勒过一般,与旗袍的艳色交相辉映。她身上既有东方女子特有的温婉,又藏着一丝灵动俏媚,恰似一幅流动的工笔画,每一处细节都美得恰到好处。
洛尘缓步走到她身侧,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曼丽,你真漂亮。”
于曼丽闻言,抬眸望向他,眼中漾起盈盈笑意,宛如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两人执起桌上的酒杯,手臂交错,饮下这杯象征永结同心的交杯酒。酒液清冽,带着一丝甜意,顺着喉咙滑下,暖了胃,也暖了心。
窗外,月色如水银般倾泻而下,静静淌在雕花床榻的锦被上,映得龙凤呈祥的绣纹愈发鲜活。烛火在铜制烛台上轻轻摇曳,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墙上,缱绻缠绵,恰似古人所云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这般春夜,美好得如同一场不愿醒来的幻梦。
今夜,时间仿佛被施了魔法,悄然凝固。空气中只余下彼此温热的呼吸与清晰的心跳,每一次眼神的交汇,每一次指尖的触碰,都裹挟着炽热的情感,像电影里那些让人怦然心动的经典桥段。两人紧紧相拥,沉醉在这温柔乡里,将世间所有的纷扰与喧嚣统统抛却,只顾尽情享受这独属于他们的甜蜜与温存。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洛尘先前留在贾张氏身上的暗手,终于在此时悄然发动。只见 95 号大院中突然泛起一阵浓得化不开的白雾,雾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如鬼魅般钻入每一间屋舍。不过片刻功夫,整个大院的人便都沉入了深沉的梦乡,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95 号大院就被一层黏腻的白雾裹住了。那雾不是寻常的水汽,倒像是掺了墨的米汤,浓得化不开,贴在人皮肤上凉飕飕的,带着股坟头草腐烂的腥气。院墙上的红漆标语被雾水浸得发胀,“劳动最光荣” 的 “荣” 字缺了最后一笔,像个张着嘴的鬼。
贾张氏正蜷在里屋的硬板床上打呼,口水顺着嘴角淌到油乎乎的枕巾上。她刚在梦里抢了秦淮如半块窝头,正吧唧着嘴回味,忽然觉得后脖颈一阵发凉,像是有人对着她领口吹了口阴气。
“谁啊……” 她含糊地嘟囔着翻了个身,眼缝里瞥见窗纸上映着个黑黢黢的影子。那影子比门框还高,脑袋却只有拳头大,正顺着窗缝往里渗,带起的阴风把油灯吹得 “噼啪” 炸响。
“邪门了……” 贾张氏啐了口,把破棉袄往头上一蒙。可那股寒意像长了脚,顺着床板爬上来,冻得她腿肚子直抽筋。
就在这时,“笃、笃、笃”—— 敲门声慢悠悠地响了。
那声音绝不是人手敲出来的,倒像是用指骨在门板上刮,每一下都敲在 “三长两短” 的凶点上。门板上补的那块桐木被震得发颤,露出底下发黑的朽木,像块烂掉的牙龈。
贾张氏心里发毛,可几十年的泼皮劲儿上来了,扯着嗓子就骂:“哪个挨千刀的半夜装神弄鬼!老娘当年在乱葬岗都睡过,还怕你这路数?”
敲门声停了。
院里的老槐树突然 “咔嚓” 断了根枝桠,正好砸在贾家屋顶。瓦片碎裂的脆响里,夹杂着细碎的磨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牙啃着房梁。
贾张氏的冷汗 “唰” 地下来了。她想起白天嚼洛尘的舌根时,那年轻所长看她的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锥。可事到如今哪顾得上这些,她抓起炕边的顶门杠,脚刚沾地就觉得不对劲 —— 地上的青砖湿乎乎的,踩上去 “咕叽” 响,低头一看,竟是一滩暗红色的黏液,顺着门缝往屋里淌,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血洼。
“笃笃笃 ——” 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更急,门板被震得直晃,门轴发出垂死的呻吟,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
“来了来了!” 贾张氏咬着牙拉开门栓,顶门杠攥得咯吱响。她打定主意,只要看到是哪个小兔崽子捣乱,先一杠子抡断他的腿。
门 “吱呀” 开了道缝。
一股浓烈的尸臭味扑面而来,像是烂了三天的死老鼠混着烧纸的焦糊味。贾张氏刚要骂出口,眼睛突然瞪得像铜铃 —— 门口站着的 “东西” 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寿衣,领口绣的 “寿” 字被血泡得发涨,黑红色的液体顺着衣摆往下滴,在门槛上积成小小的血 puddles。
那张脸…… 是贾有才!
可绝不是她记忆里那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他的眼球像是泡在福尔马林里,浑浊得发绿,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黑黄的牙,牙缝里还塞着半片腐烂的指甲。最吓人的是他的手,指甲长得像鹰爪,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正一滴一滴往地上掉着什么东西 —— 仔细看,竟是些碎头发和指甲盖。
“翠…… 花……” 贾有才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每说一个字,嘴里就掉出块黑血块,“你…… 白天…… 骂谁呢?”
贾张氏手里的顶门杠 “哐当” 掉在地上,砸在血洼里溅起几点黑血。她想喊,喉咙却像被塞进了团烂棉絮,只能发出 “嗬嗬” 的漏气声。裤裆里一热,黄澄澄的液体顺着裤腿往下淌,在地上汇成小溪,和门槛下的血洼混在一起。
“我在下面…… 好冷啊……” 贾有才往前挪了一步,寿衣摩擦着发出 “沙沙” 声,像蛇蜕皮,“你不给我烧纸钱…… 还偷埋在院里的元宝……”
他说着,突然掀开寿衣前襟 —— 肚子上有道碗口大的窟窿,黑乎乎的肠子搭在外面,上面还挂着几块碎骨头,像是被野狗掏过。
贾张氏的瞳孔猛地收缩,眼球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她认出那道伤口 —— 当年贾有才在厂里被机器绞伤,就是这样一副惨状!
“你还偷人东西……” 贾有才的脸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他眼睛里流出两行血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小珠,滴在贾张氏的手背上。那血是冰的,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冻得她手背的皮肤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我好饿啊……” 贾有才张开嘴,喉咙里露出黑漆漆的洞,“他们说…… 吃了骂人的舌头…… 就不饿了……”
他枯瘦的手猛地掐住贾张氏的脖子,指甲像铁钩一样嵌进她的肉里。贾张氏的舌头被挤得吐出来,像条死蛇,眼里最后映出的,是贾有才嘴里掉出来的半颗带血的牙 —— 那是当年她用擀面杖打断的。
“啊 ——” 一声凄厉的惨叫卡在喉咙里,贾张氏的身体像面条一样软下去。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一团,被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揉碎,最后化作一缕黑烟钻进贾有才的嘴里。
就在这时,院墙上突然传来瓦片摩擦的轻响。洛尘负手站在墙头上,指间捏着张黄符,符纸在阴风里猎猎作响。他看着贾张氏翻着白眼晕过去,嘴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
贾有才猛地转头,眼里的血泪瞬间凝固。他看到洛尘周身萦绕的金光,吓得 “噗通” 跪在地上,肠子拖了一地:“真人饶命!小的只是…… 只是按您的吩咐……”
“聒噪。” 洛尘屈指一弹,黄符化作道金芒钻进贾有才的眉心。那鬼魂惨叫一声,身上的血污瞬间褪去,露出原本憨厚的模样,只是眼神里还带着惊魂未定。
“把她拖到院里的老槐树下。” 洛尘的声音像淬了冰,“让她在树底下晾着,什么时候想起自己做过的亏心事,什么时候再醒。”
贾有才连连磕头,拖着贾张氏的脚踝往院里走。那老槐树的树洞里突然飞出几只蝙蝠,翅膀扫过贾张氏的脸,惊得她喉咙里发出 “呜呜” 的哀鸣,却始终醒不过来。
白雾里,洛尘的身影渐渐隐去,只留下句飘散在风里的话:“这只是开胃菜……”
老槐树上的乌鸦突然集体聒噪起来,叫声刺破浓雾,惊得整个大院的狗都狂吠不止。而中院的阴影里,贾张氏的身体正随着树影轻轻摇晃,像个被吊在枝头的破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