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晏冷着脸,压根不接她的话,再次道:“送客。”
女官带着护院进来,示意秦芷茵出门:“娘子请。”
秦芷茵却不理会,扬起下巴朝着易晏道:“殿下可想好了,今日将我逐出门去,往后再请我,可就难了!”
“送客。”
许是没想到易晏真的一点情面都不留,秦芷茵脸上的傲气瞬间脱落。她一个扭身,像条灵活的水蛇一般,轻松躲开前来拉扯她的护院,往易晏身边靠:“……殿下……殿下这样,让我如何向父亲交代……殿……”
心念一动,姜阳冷不丁地出声:“等等。”
话音刚落,两位护院和女官便依言退开了。
秦芷茵挣扎得太猛,突然被松开,一个踉跄,险些将自己甩出去。
姜阳好心地扶了她一把,等她站稳,才问道:“你说你想伺候殿下,那我问你,若我允许你留下,但不能给你任何名分,你可愿意?”
“郡主这是何意?折辱我么?我好歹……”
“你好歹,也是一州刺史之女。”
“我……”
正准备出口的话被姜阳抢先说了,秦芷茵话音一滞,沉默下来。
姜阳趁机继续道:“我知道,你自恃身份尊贵,想如信中所言,要个王妃之位。可你想想,若殿下不愿意收你,将你赶出门去,那么,他要面对的,最多就是失了权势,重新做回他的闲散王爷,而你呢?”
“……”
秦芷茵眼神微微一变,警惕地看向姜阳,没有吭声。
姜阳并不在意她的反应,从容道:“来京参与大选的良家子们,个个有亲人陪同,唯你孤身一人。想来,你与你母亲,在秦大人那里都不不受重视。如今你既不能入宫,又不能入燕王府……回去以后,你打算怎么和秦大人交代?秦大人会如何回应你?又会给你安排怎样的归宿?”
秦芷茵依旧没说话,但那双下意识绞在一起的手,已经暴露了她此时的惶然。
“秦娘子年轻貌美,想来不愿被送去燕都那些权臣府中,任人糟践,”姜阳见她动摇,愈发耐心地诱导她松口,“留在我府中,你我都能受益。如此,虽无名分,却过得舒坦不是?”
“可我……可这不合礼制……”
“我身边缺一位司饰,秦娘子若愿意,可以女官的名义留在上清苑。我愿意为秦娘子求一道旨意,将秦娘子的母亲接来玉京。”
姜阳说出最后几个字时,秦芷茵摇摆不定的神色倏然退去,转而被惊喜取代。她蓦地抬眼,盯着姜阳的脸,确认道:“……郡主说,可以将我母亲接来,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只要我答应留在上清苑?”
姜阳摇摇头:“不,秦大人派你来,而非其他受宠的娘子,想来是有任务交给你,而非简单的攀亲事……你还需答应我,从这里送回燕都的每一条情报,都要由我亲自过目。”
“好,”秦芷茵一点都没犹豫,立马答应,“我可以留在这里,也可以为郡主所用,但,也请郡主履行诺言。”
“成交,”姜阳朝她笑笑,“今日尚未有所安排,便不留秦娘子了。明日戌时,我在这里等着秦娘子。”
秦芷茵什么也没说,折腰深深一拜,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了。
姜阳原地目送她,直到那个素白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才默默收回目光。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易晏,一回头,发现他早已经不见了。
……
回后院问了女官,才知道易晏回了燕王府。姜阳也没当回事,自己去书房读了会儿书,读困往桌上一趴,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里的灯亮着,桌边有位女官正在更换茶水。听到动静,女官起身,朝她行了个礼:“郡主。”
姜阳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费力坐起,问道:“……什么时候了?”
“差一刻就到亥时了。”
“……这么晚……燕王殿下呢?”
女官如是道:“还没回来。”
“……”
姜阳捏肩膀的动作顿住,沉默片刻,才道:“一直没回来么?”
“是。”
“……知道了。”
转头看了眼窗外已经漆黑一片的天,姜阳在找他和不找他之间徘徊几番,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明日还要点卯,她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管他。
回房沐浴更衣后,姜阳早早就躺在了床上。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近来发生的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只是睡到半夜,骤然袭来的冰冷寒意伴着强烈的侵入感,将她从梦里拉了回来。
一睁眼,正对上一双同样寒意森森的漆黑眸子。
刚从昏沉中醒来,神志尚且迷糊,受不得这般刺激,姜阳吓得失了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手脚并用地推他,却被抱得更紧,情急之下,只能摸索着攀上对方的肩,在他脖颈处重重地咬了下去。
可直到口中泛起血腥味,对方依旧一声不吭,发泄般狠狠用力。姜阳气急,低声骂他:“易晏!再不松手,我喊人进来了!”
“……”
许是她声音里的惊慌和愤怒都太过明显,对方动作一顿,缓慢起身,退开了。
几乎同时,姜阳强撑着翻起身来,用上自己能使出的最大的力气,甩了他一巴掌。
——这是继千金换一事以后,姜阳第一次打他。
只是,方才被消耗的实在太狠,这一巴掌下去,明显没有上回那么疼。
但易晏还是被打醒了。
他迟钝地看着姜阳还没放下的,正颤抖的手,看着她腰上被掐出的红痕,看着她死死忍着泪,却掩不住泛红的眼尾。
在姜阳的下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之前,他抬手,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显然用了十足的力气,比姜阳方才打他的那一下要响亮很多,几乎瞬间,他的脸就肿了起来。
姜阳没防备,被他的动作吓得愣住。
而易晏自顾自地穿好衣服,下地后退几步,跪了下去。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就这么跪了好一会儿后,姜阳长叹一口气,冷声道:“出去跪,我不想看见你。”
“……好。”
知道自己理亏,他默不作声地起身,出门,在门口跪下,而后膝行几步,帮她关上了门。
外面安静下来,屋里也安静下来。
夜色沉沉,沉沉地压在心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