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岐笙,被念附身该如何解?”
在宗师剑客崖旁,苏玉昭问着温岐笙,温岐笙很快给出了回答。
“目前来讲,没有解法。
被念附身的人,死去才是最优解。因为念会蚕食宿主的身体,让自己由寄生变为主人。
但是你放心,有我给你的镯子,念不敢觊觎你半分的。”
苏玉昭陷入了两难的选择中。
她知道杨采薇已经被附身了,但是,若是由她说出,可能没有人会相信吧。
毕竟大家都知道,杨采薇和她有些隔阂。
所以她到底该不该说出这件事呢…
——
而淮亭山庄里,自苏玉昭进入那幽蓝色的地界,记忆碎片像是开了屏障一般,没有人能看得见她和那深渊的对话。
在天幕里自见到那华美异常的男人说了一句话。
“你很有趣。”
之后其他的一切全成了黑色,大家都看不到了。
起初以为是白玉衡的妖力不够,苏玉樾输入自己的妖力,依旧看不了,她面色不善的看着天幕。
“那家伙将这段记忆加密,我们看不了,珍惜这段能听到声音吧,说不定后面,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如苏玉樾所说,后面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只剩黑色,过了许久,大家吃了两顿饭,玩了几轮叶子牌,天幕重新有了画面。
“再见,萍水相逢的知己好友。”
白玉衡若有所思的看着天幕,小彩思考了片刻,看向神情有些变化的苏玉樾。
“中间发生了什么呢,阿容和这漂亮公子,成为了知己好友。”
苏玉樾只是淡淡的扔下一句。
“多半是被他哄骗的。”
而在山庄的水池旁,长今看着苏玉昭和阳离,她亦是没想到,温岐笙能和她分享这些。
“这下可如何是好,小阿容知道了我的来历,唉,温公子真是孤单惯了,有个说话的人就倒豆子一般往外说。”
“无妨。”
长今眉眼弯弯的看着阳离,她悠闲的说。
“你是无妨了,可我呢,哎,天命难违啊。”
“你可以从现在开始祈祷,轩辕懿和昭昭决裂,不让她再进混沌。”
“阳离,有时候可以不用这么幽默。”
阳离紧紧的拥抱着苏玉昭,不愿看着她不断外泄的妖力,被紫金色丝线拉回去那痛苦的样子,长今看着他那紧张的模样,乐呵呵的说着。
“紧张什么,这是你和她的续缘情力吧,紫金色的,真漂亮。”
“你可以走了。”
“别啊,若是没有我,你一个人或许很困难哟,毕竟那个东西,可是虎视眈眈呢。”
长今说着往水里加了一瓶的特殊药剂,紫金色的丝线变得粗壮,更加能够困住外泄妖力。
“好了,接下来看李臣旭的了,也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行。”
识海中的李臣旭,如逆水行舟般,握紧的那块碎片什么也看不见,却感受到了无尽的痛苦,他拼命的往前走,松开了这块碎片,放它回到河流中,他握起了另一块碎片。
而这时,天幕上又有了新的画面。
五百五十年前。
“阿容,阿容!你没事吧?刚刚多亏了你这个虫子,要不是我和阿七之间的知音虫发亮了,我差点就对他下手了。”
苏玉昭碰到的第一个人是江月怀,江月怀诉说着他遇到的幻境,更准确的来说,像是专门的战场。
全是针对他弱点的地方,直到杨祁胥的出现。
杨祁胥看着苏玉昭,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阿容,你刚刚经历了什么?”
苏玉昭沉默片刻,还是隐下了去深渊里的事情。
“我刚刚,杀了月珊。”
江月怀十分惊诧的看着她,她和月珊最是要好,怎会如此?
“也是幻境吗?”
“是…”
另一道声音强势插入,她指着苏玉昭大声的说着。
“她不是苏玉昭,你们看,她身上的知音虫没有亮,她一定是被念附身了。”
苏玉昭低头,她的虫子死了,死在了深渊内,在那宗师剑客的恶念下。
“我的虫子发生了意外死了,但我确实是苏玉昭。”
杨采薇抱着古琴气势凌人的站在她的对面,她身上的虫和江月怀和杨祁胥的互相应和。
“我的虫可以亮,你没有东西能证明,你是苏玉昭。”
杨祁胥拉着江月怀站在了中立地段,他低声对着江月怀说。
“采薇和阿容,都不对劲,采薇从来不会将七尾琴剑柄一端靠在地面位置,阿容所有行为都对,但她的神色,有隐瞒。”
江月怀没有思考很久,便做出了决断。
“我们不要下定论,这是混沌里,一切皆有可能发生。”
而此时的苏玉昭,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将额间的脂粉抹掉,露出了那一抹鲜红的业火印,举起了带着银镯的左手,神色张扬的看着杨采薇,杨采薇有片刻的慌神。
“你可认得这是何物?还要多谢你,我才能拿到这东西。”
杨采薇怒极反笑,她不再多言,只是再次打了个响指。
“他居然会放你离开,还给你信物…不过,这是我的地盘,你拿着他的信物,又有什么用?苏玉昭,你成功的惹怒了我。
既然不愿意成为我,那你,也别想回去了!”
场景变幻莫测,所有人重新聚集在了一起,在这里,念和杨采薇分离,它浮在了杨采薇身后。
“现在,她是杨采薇,有自己的想法,苏玉昭,你猜我要做什么呢。”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要做的,就是送你去深渊!”
“你尽管来试试!”
苏玉昭拔剑,对准了杨采薇,准确的说,对着她的身后,念的位置。
可除了白玉卿,谁也没看见那里有团黑雾,只是觉得苏玉昭疯了。
为何将剑刃对准自己的同伴。
“苏玉昭,你疯了?那是采薇!”
“阿容,快放下剑!”
“采薇快走开,你身后有邪祟!”
苏玉昭剑上引上了业火,她看着念,一字一句的对着周围的同伴说。
“我没有疯,今日我必须除了她。”
杨采薇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玉昭。
“阿容,你竟是如此恨我?”
苏玉昭有了片刻的心软,剑上的业火消了半分。
在白玉卿眼里,那团黑雾紧紧的跟着采薇的动作而移动。
莫非,刚刚苏玉昭说的,是要除了这团黑雾?
白玉卿很快做出了反应,他以术法围着那团黑雾。
“阿容,我看到了那东西,它试图近身,你找机会除了它。”
而在众人眼里,白玉卿像是被邪祟影响了一般,怎么突然开始自相残杀了。
唐暃观察许久,注意到了一件事。
“等等,我们都在这儿,那月珊姐姐去哪了?月珊姐姐不见了!”
“是诶,那小魔女去哪了?”
苏玉昭看着剑鞘上游动的银色精魄,银色精魄亲昵的触碰了一下她的手指,她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握紧了剑,对准了杨采薇同时,将剑鞘扔到江月怀手中。
“我杀了月珊,她在那儿。”
除却江月怀和杨祁胥,余下三人皆大惊失色。
她为什么要杀了月珊!
“你为什么杀了月珊姐姐!”
苏玉昭看着手中银镯,她终于知道了,温岐笙的感受,也终于明白了念想要做什么。
它想要她被朋友厌弃,然后心甘情愿,臣服于它,如果是这样,她更不能有其他的念头…
念必须消失。
于是她像变了个人一样回答着大家的话。
“我是妖,人间不常说妖性本恶,杀个人,很奇怪吗?”
唐暃对苏玉昭感到陌生,她不像是苏玉昭,或许,正如采薇所说,她被邪祟附身了呢?
唐暃不可置信的说。
“可是月珊姐姐,她是我们的朋友啊。”
苏玉昭忍着眼泪,她不再看周围任何一个人。
“我没把她当朋友,一个碍事的人杀了就杀了,为何还要问这么多话,就像…”
她在回答着唐暃,分毫未动。
只听见一记血肉没入刀剑的声音,她扭头看去。她的剑没入杨采薇的心口…苏玉昭惊慌松手,剑落地。
她回不去了…
“这下,彻底成为我吧!!”
在白玉卿的眼中看的十分真切。
剑和杨采薇离得近,可却丝毫未动,只见黑雾推着杨采薇往前走一寸,直直的撞上了苏玉昭的剑。
杨祁胥下意识的跑上前,抱住了跌落下的采薇。
“采薇!”
“阿容收剑!!”
他为杨采薇输送着灵力,救着她虚弱的灵体,杨采薇只是握住杨祁胥的手,轻轻的摇头,指着苏玉昭的方向。
“我刚刚…睡了很久,梦里我和她成为了好朋友…参加了你们的婚礼,哥哥,我好痛啊…”
杨祁胥眼眶泛红,他不顾一切的输送着灵力。
“你会没事的,小薇,哥哥在…”
“…那个东西叫念,心中有恶念,就会滋养它。
我嫉妒阿容,又羡慕阿容,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所有人的爱,得到大家的关注,是我活该被念附身…”
杨祁胥低头紧紧地贴在她的额头上,杨采薇自出生起,便跟在他身后。
从小时候,一点一点的喂她羊奶,到后来培育成人。
这是他亲手养大的,他怎么可能不痛。
可杨采薇生命流逝的同时,杨祁胥的周身隐隐闪烁着金光。
“小薇,是哥哥的错……哥哥忽略了你的感受,一切都是哥哥的错…”
杨采薇摇头,努力的伸手,擦掉杨祁胥的眼泪。
“哥哥,我做不了神仙,我没办法平等的看待妖,我的错…希望来世,我们还是一家人,不过我不擅长照顾人。
希望我还是妹妹,哥哥还是哥哥…”
杨采薇声音近乎消失,贴在了杨祁胥的耳边说着。
“哥哥,她…挺好的,但哥哥值得更好的…妖…虽然她爱恨分明。
但我的哥哥…值得世上最好的姑娘相配…我走了,哥哥。
你和他们…一定要离开混沌。
来世再见,哥哥…”
杨采薇的神魂化作一道粉色的流光,绕在了苏玉昭的剑鞘上,待出混沌后,她便可去往生池等机缘。
余留一把古琴在杨祁胥怀中,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一滴血泪,落在了古琴上。
“小薇,一切都是哥哥的错…”
——
另一边,苏玉昭看着朝她奔来的念,伸出了手。
念受宠若惊,连忙缠上了苏玉昭。
“苏玉昭,我都说了,你会想要拥抱我的,让我看看,你的欲望是什么…什么!不许!”
待苏玉昭收手,遮挡白昼的黑雾尽数消散,她笑着捏着手决。
“对,放大我的欲望吧,念。”
念想要逃离,可它被苏玉昭牢牢的锁在了身体里,苏玉昭只是对着大家说。
“对不起,我不想的。”
江月怀以剑缚灵阻止着她。
“阿容,别冲动,这混沌里一切皆有可能,说不定一切都是幻境呢?还有其他的东西,若再失去你一个,我们该如何完成任务出去!”
念也在不停的劝说她。
“对啊,苏玉昭,只要活着,只要活着,什么都能见到的!”
苏玉昭铁了心的,只是远远看着抱着杨采薇的杨祁胥许久,她冲出了江月怀的法阵。
“阴阳万象,全数终一,法相,归…”
她就差一个字把口诀念完时,周围飘来一阵茉莉香,将她团团围住。
“昭昭,不可以,我……小湘还在等你回家!”
阳离握住了她捏着法决的手,在苏玉昭愣神片刻之时,念夺取了她的身体,朝着阳离进行攻击。
“又是你!昭容那老不死的,竟为你做到如此地步!”
阳离恍若未闻,只是咬破指尖,将血滴进银镯,一股温和的妖力注入温岐笙赠予她的银镯内。
念无法动弹,被银镯打出苏玉昭的身体,苏玉昭昏迷从空中跌落,而阳离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一样东西落在了江月怀手中。
念分散开,重新遮蔽了天地。
江月怀看着如此局面,他心下坚定,走到了杨祁胥的身边
“阿七,阿容的剑鞘可纳万物,我把采薇琴上的一块宝石镶嵌在了剑鞘上。”
杨祁胥擦干净眼泪,他的双眼蒙上了些许血色。
“一切都是我的错…若我早些发现…就好了。”
江月怀看着杨祁胥的眼睛,关心的问道。
“眼睛怎么了?”
杨祁胥坦诚相告。
“在岔路口,我使用了微识之眼,就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试图进入我的识海,获取我的记忆。
但只要我不看,他就没办法了。
在我的路口,其实我没选择他给出的一切,我早将双眼封印,只能视物,无法观物。”
江月怀将手中的信件打开,与杨祁胥共看。
“阳离的传信,要早日封印混沌,外界那些人,撑不了多久的,他无法前来相助,于是将封印法门和代价告诉了我。”
“代价是什么?”
“阵中人,无法离开混沌。”
“你和大家说说吧。”
江月怀言简意赅的告诉了商若,唐暃,秦白。
他们愿意留在混沌,开启这修复法阵。
白玉卿看着大家动力满满的样子,走到了刚苏醒的苏玉昭身边,将她的剑放在了她身边。
“阿容,还好吗?”
苏玉昭不停的咳嗽,她坐起身看着手中的银镯。
“玉卿阿兄,我做了错事,就要负起责任对不对。”
白玉卿宽慰着苏玉昭。
“你要活着出去,把月珊送回魔族,把我们在混沌的所见所闻带出去呢。
我们阿容做错事,自有阿兄担着,有阿兄和玉樾在,阿容永远可以当小孩。”
苏玉昭摇头,她看向白玉卿,举起了手,白玉卿看清了她手中的银镯。
“混沌所有的生灵,都惧怕我手中这银镯,我留在深渊,阿兄和杨七出去吧,带着我的剑,把我的剑带给我姐姐,然后,顺便,看看我哥哥过的如何,小湘那孩子……执拗的很,你就跟她说我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回家,她应该会相信的。”
白玉卿才注意到,她这枚染血变旧的镯子。
“阿容,我曾来过混沌,况且现在阿衡也懂事上进了,我可以放心把金沙都交给他,我要在混沌中寻找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苏玉昭借着白玉卿的力量站起身,白玉卿搀扶着她走到了大家身边,众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心思各异的看着苏玉昭。
苏玉昭将大家都神情一一收入眼底,她面不改色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她不敢多看杨祁胥一眼,杨祁胥只是抱着古琴站在一旁,静静的站在那儿。
“法阵需要阵眼,我可以做这个阵眼。”
“不行!”
杨祁胥和江月怀异口同声的说着。
“为何不行?”
江月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阿容,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这些事情让二哥来做,你替二哥做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
江月怀只是让她用那应龙的空间之力。
“把我们都带到入口处,阿容。”
苏玉昭依言,带大家回到了入口,那风萧萧,略显孤寂。
在外面是被邪祟侵扰的所有生灵的嚎叫声,在里面是风的呼啸声。
“现在大家还有的选,若是不想留下的,从这个地方出去,不过需要将我们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带出去,警示世人。”
无人想要离开,苏玉昭看着杨祁胥许久,她只是说着。
“你不可以留下。”
然后用大量的妖力困住杨祁胥,将他送出混沌,而后转身对着江月怀说。
“我把剑给了他,剑鞘可以传递所有的信息,二哥,开始吧。”
江月怀无言,他没有想到,苏玉昭可以如此倔强。
“…好,开始吧。”
在这三天内,他们尝试结各种各样的阵来修复混沌,都以失败告终,众人还负了不少的伤。
一方面是与其他深渊生物搏斗,一方面是被阵法反噬。
商若思考许久,想出了办法。
“为何我们不试试,日冕斗转阵?“
“诶!我怎么没想到!可日冕斗转阵需要很苛刻的阵眼。”
江月怀当机立断,对着苏玉昭说。
“阿容,你去看看外界情况如何。”
苏玉昭很快便回来,将情况告诉江月怀。
“不是很好,帝嵩大人的灵力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那我们便用日冕斗转阵一试。”
“好!”
“先去混沌封印破裂处试试,麻烦阿容带我们过去。”
“不麻烦。”
大家回到了裂缝处,而这几天杨祁胥就站在外面,他手中那剑鞘多了许多的宝石,还有一层又一层的布条缠绕。
“阿容,你们来了。”
苏玉昭看着杨祁胥的样子,于心不忍的说。
“你怎么还不走。”
江月怀见状,只是让她去和杨祁胥说句话。
“去道别吧,阿容。”
她以火焰为阶梯,再次走出了混沌,走到了杨祁胥身边。
杨祁胥看着她满脸的血污,满身的伤痕,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低声吟唱着法咒。
“阿容,对不起。”
“杨七,你!”
她渐渐不能动弹,而杨祁胥只是轻柔的抱着她,决绝的说着。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不能再看着你走向死局。
阿容,带着这一切去做你该做的,这里不适合你,阿容,我们之间…隔着采薇,好像怎么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说着轻轻的吻着苏玉昭的额头,苏玉昭的眼泪不断的落下,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跟着杨祁胥的脚步。
“杨七,不要!”
杨祁胥松开了手,走进了混沌。
“昭容印两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再见了,阿容。”
苏玉昭看着他走进混沌,再看着混沌慢慢愈合,直至再无缝隙。
她悲痛欲绝,得到消息聚集过来的剑宗弟子询问着她,她看着满身是念的弟子,直接划过了他的脖颈。
“里面没什么好的,都是恶念。”
她以一剑收尽世间所有的恶念,封存在剑鞘里。
可之后的史书中记载着:阿容姑娘,剑宗独宗主爱徒,天眼杨家养女。
而她额间的业火印,那不同于人的金瞳,异色的妖纹,都隐于史书。
没有人愿意承认,当年救他们的尊者里,贡献最大的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