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郑国公府
府邸最深处的密室内,空气凝滞如铅。
郑国公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铁青的寒霜。
一份用火漆密封、沾染着露水与夜寒的密报,被心腹管家呈递上来。
郑国公缓缓展开,目光扫过那寥寥数行。
字字惊心!
红蝎子京都核心据点听松别院被连根拔起!
留守的十位太保及其麾下核心骨干、精锐护卫,总计近七十人,一夜之间尽数被屠戮殆尽!
冷十三……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咔嚓!”
一种冰冷的、前所未有的寒意,顺着脊椎猛然窜上头顶,瞬间攫住了他那颗如同铁石的心脏。
红蝎子是盘踞在帝国阴影深处那庞然大物最隐秘、最锋利的一把刀!
是他们操控黑暗、抹平障碍的终极力量!
其据点之隐秘、守卫之森严、成员之凶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然而,就在京都腹地,在他郑国公的眼皮底下,一夜之间被无形抹去!
能做到这一点的力量,其可怖程度,远超他之前的任何预估!
管家原地战栗,只觉密室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令人窒息。
他从未见过国公爷如此失态,那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分明是恐惧!
“沈峰……”郑国公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低沉嘶哑,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刻骨的怨毒。
“此子……此子竟有此等手段?!用的到底是什么?!雷霆?天火?!”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射出的光芒却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此子断不可再留!必须在他羽翼彻底丰满之前……彻底抹杀!”
几乎在郑国公发出必杀令的同时,一股更加阴险毒辣的暗流,如同无声的瘟疫,在京都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间悄然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定远侯沈峰,是天煞孤星转世!\"茶摊角落,一个猥琐男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门。
\"天煞孤星?当真?\"几人立刻凑近。
\"千真万确!\"男子唾沫横飞,掰着手指头,\"你看他克死了谁?先是生父沈大将军,何等英雄?墨麟城破,头颅高悬!这还不是他克的?”
“再看户部朱尚书朱达常,举家住进了破落巷子,儿子喝药没死成了残废,现在人还在北境军修城墙呢!”
“你再看看兵部的周都统和周侍郎哪个不是沾了他的晦气?郑家、楚家商场也倒了血霉!”
流言如同毒藤般蔓延,细节被精心编织。
\"沈大将军气运冲天,一死,全被这不成器的儿子压成了冲天煞气!”
“他之前废物?那是煞气没醒!如今他'醒'了,本事越大,煞气反噬越凶!”
“先克父,再克友,最后克国!”
男子眼中闪着恶毒的光,“谁靠近他谁倒霉!钦天监都观测到了,将星犯主,大凶之兆!再让他折腾下去,整个大武的国运都得被他克衰!”
恐慌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晕染开来。
沈峰从京卫大考夺魁、整顿京卫司、破获大案、被封侯爵,再到如今工坊崛起、商战反击,名利双收。
这一路崛起的光芒,在这精心编织的“天煞孤星”诅咒阴影下,瞬间蒙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天煞孤星、克死生父、克死同僚、克衰国运。
这些字眼如同无形的毒针,刺入每一个听闻者的心头。
沈府门前,昔日因工坊新奇和正名大会而汇聚的人气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畏惧目光。
偶尔有路人匆匆走过,也下意识地绕开那气派的门楼,仿佛那里盘踞着无形的灾厄。
来自北境的八百里加急战报,裹挟着风尘与血腥,如同丧钟般接连撞入京都,成了这天煞孤星谣言最残酷的注脚。
“报——!北莽大将巴图鲁亲率三万精骑,突袭烽城西线!烽火堡失守!守将王参将力战殉国!”
“报——!北莽骑兵绕过断云峡,焚毁我粮草重镇黑石峪!三千押运军士仅存百余人!”
“报——!雁回关告急!关外三寨尽陷,北莽前锋已抵关下!”
败报!惨败!
曾经在沈定远大将军镇守下固若金汤的北境防线,在北莽大将巴图鲁的猛攻下,如同被撕开了数道巨大的伤口!
城池失陷,将领殉国,粮草被焚,边军伤亡惨重,士气跌入谷底!
消息如同惊雷,炸得整个京都朝野震动!
恐慌,瞬间从市井蔓延至庙堂。
“陛下!这是‘天煞孤星’克国之兆啊!”
朝堂之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捶胸顿足,老泪纵横,“北境惨败,边关告急,此乃天怒!天怒啊!皆因沈峰此獠煞气冲天,冲撞国运所致!”
“陛下!沈峰不除,国无宁日!”
“臣附议!”
户部侍郎张元吉声嘶力竭,仿佛北境的烽火已烧到了眼前,“他克死生父,是为不孝;克死同僚上官,是为不义;如今煞气反噬,引动北莽兵锋,动摇国本,是为不忠!此等不忠不孝不义之徒,岂能容他窃据侯位,祸乱朝纲?!”
“臣附议!”
“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计,速速处置沈峰,以谢天下,以安军心民心!”吏科给事中王维翰的声音尖锐刺耳。
“臣等附议!”
“请陛下严惩沈峰!”
一时间,要求严惩甚至献祭沈峰以平息天怒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景武帝的御案。
朝堂之上,群情汹汹,矛头直指沈峰,天煞孤星的恶名在血淋淋的败报映衬下,仿佛成了无可辩驳的铁证。
巨大的舆论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崇政殿的金砖之上,也压在御座之上那位帝王的肩头。
景武帝面无表情,深邃的目光扫过殿下那些或激愤、或惶恐、或别有用心的面孔,最终落在那堆积如山的奏章上。
指尖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发出微不可闻的笃笃声。
风暴的中心,定远侯府书房内。
沈峰手中捏着一份抄录的朝议简报,上面密密麻麻罗列着天煞孤星的罪状和北境败报。
窗外,京都上空似乎也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霾。
他脸上不见丝毫被千夫所指的愤怒或慌乱,唯有一片冰封的平静。
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带着洞悉一切嘲讽的弧度。
“天煞孤星?克父克国?”
沈峰低声自语,声音冷冽如北境寒风,“好熟悉的手段。当年构陷李丽珍娘娘‘祸国妖妃’,用的不也是这等妖言惑众、借题发挥的伎俩?”
他将简报随手丢在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楚景明,郑国公……”
“黔驴技穷,便只会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了么?”
“老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旁陶明略带焦虑地问道。
“不急,先让大臣们的弹劾‘飞’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