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村里唯一那台拖拉机的轰鸣声,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陈大千花了大价钱把这铁疙瘩租了一天。
车斗里堆得跟小山一样。
县里买好的精米白面,用几个麻袋装着,雪白的面粉从袋口溢出来。一整条腌制好的鹿后腿,被麻绳仔细捆着。
旁边是一筐水灵灵的青菜,叶子上还挂着水珠,在这季节里十分显眼。
最上头还放着几罐麦乳精和一大包用油纸裹着的糖果点心。
这阵仗惹的半个村子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陈大千这一大家子是要干什么去?”
“听说是回娘家,这一车的东西,不得了啊!”
“这次惠芸回去可风光了,现在这年头,哪个女婿去岳父家带这么厚的礼啊。”
“陈大千这小子是真发达了,跟以前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拖拉机上了土路,扬起一路黄尘,把那些探究的目光远远甩在后头。
徐惠芸抱着最小的娇娇,看着身旁六个玩闹的女儿,又看了看身边稳稳开着车的男人陈大千,心里暖暖的,连回娘家的忐忑也消散了不少。
可一进徐家村的地界,那股压抑的熟感觉就扑面而来。
路边几个晒太阳的婆娘,看到拖拉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看,那不是徐家那个倒霉女婿吗?”
“哟,还开上拖拉机了?这是在外头发了哪门子横财?”
一个胖村妇吐掉瓜子皮,撇了撇嘴:“发财?我看是混不下去了!你瞅瞅,拖家带口七个丫头片子,这肯定是回来啃老的!”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飘进车斗里。
徐惠芸的脸一下白了,低着头抱紧了怀里的女儿,眼睛也微微泛红。
陈大千面无表情,手上猛地一捏离合,拖拉机发出轰鸣,扬起的黑烟和尘土把那些嘴贱的村姑呛得连连咳嗽。
不理会身后的破口大骂,陈大千在女儿崇拜的目光下继续前进。
车子在徐家那破旧的院门口停下。
岳母王秀娥正坐在小马扎上抹眼泪,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听到动静,屋里走出两个男人。
正是徐惠芸的大哥徐铁柱和二哥徐铁树。
两人一看到陈大千这一家子,还有那满满一车斗的东西,许铁柱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一步上前,直接堵住了院门,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
“妹夫,你可真是会挑时候!爹都快不行了,你带着这么一大家子回来,是打算吃绝户吗?”
视线在七个丫头身上扫了一圈,不屑的冷哼一声。
“我们家,可没余粮养这么多闲人!”
旁边的徐铁树也跟着小声嘀咕:“是啊惠芸,家里……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两句话,像两把刀子,直直戳在徐惠芸心口上。
她被两个亲哥哥堵在门口,当着全村人的面羞辱,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最后,她只能无助地看向陈大千。
一直以来,她在这个家里都是被指责、被轻视的那个,她已经习惯了退缩。
大女儿丽丽和二女儿娜娜,虽然不完全明白大人们话里的恶毒,却清楚地感受到了敌意。
两个半大的孩子,一左一右地站到了陈大千身前,学着父亲平日里护着她们的样子,挺起小小的胸膛,像两只被惹怒的小兽,死死地瞪着她们的两个舅舅。
王秀娥也是一脸为难:“惠芸,你说你回来就回来,把丫头都带过来干什么?家里……家里可供不起这么多张嘴。”
陈大千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跳下车,甚至没看那两个跳梁小丑一眼。
只是轻轻拍了拍徐惠芸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径直走到早已泪流满面的岳母王秀娥面前,声音沉稳。
“妈,我先看看爸。”
说完,他便撩开门帘,走进了里屋。
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杂着病人久卧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炕上,岳父徐老根面如金纸,嘴唇干裂,双眼紧闭,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那口气若有若无,眼看就要断了。
这副样子,是弥留之际的征兆。
徐铁柱跟着挤了进来,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冷笑。
“装什么大瓣蒜!县医院的大夫都瞧不出个所以然,你能看出个屁来?”
他盯着陈大千的背影,话锋一转,那股子试探的意味再也藏不住。
“有这闲工夫,不如赶紧想想办法,怎么凑钱!我可打听好了,送咱爸去省城的大医院,兴许还能最后一搏!就是那开销……啧啧。”
他笃定,陈大千这个穷光蛋,连个响儿都拿不出来。逼他,就是让他知难而退,顺便把出嫁的女儿该出的那份力给榨出来。
陈大千没理他。
他坐在炕沿边,伸手搭上了岳父枯瘦的手腕,假装号脉。
就在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他心中默念。
【启动,初级医术。】
【诊断目标:徐老根。】
【诊断结果:非器质性病变,非病毒性感染。目标体内检测出微量伞形毒蕈素,系长期、小剂量误食某种罕见菌类导致。症状:器官功能进行性衰竭,表征与重病相似,常规医学手段极难查出病因。】
原来如此。
岳父不是生病,是慢性中毒。
难怪县医院都束手无策。
陈大千心里有了底,他缓缓站起身,面对着一脸讥讽的徐铁柱。
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这副模样反倒让徐铁柱心里有些发毛。
陈大千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房间。
徐家所有人都愣住了,院子里看热闹的邻居也都伸长了脖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在所有人疑惑的注视下,陈大千径直走向那台惹眼的拖拉机。
他没有去翻自己的包裹,更没有去拿什么药箱。
他只是伸手,抓住了盖在货物上的那块巨大帆布的一角。
下一秒,他猛地一扯。
帆布被整个掀开,车斗里堆积如山的货物,顿时暴露在阳光下。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满院子都是吸凉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