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宗门意志濒临崩溃,无数目光或绝望或怨恨地聚焦于凌尘,黑煞帮主那只覆盖着青铜鬼面的头颅微微转动,猩红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光幕,锁定了凌尘,一股更加凶戾的意念即将降临的刹那——
一个佝偻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广场中央,那根破旧的旱烟杆依旧斜斜地叼在嘴边。
他就那么突兀地出现,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只是之前无人留意。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撕裂空间的威压,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看门老头。然而,当他出现的瞬间,广场上弥漫的、几乎将人压垮的绝望和恐慌,竟诡异地凝滞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老瘸子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旱烟,浑浊的烟圈在沉闷的空气中袅袅升起。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透过护山大阵那布满裂痕的光幕,望向空中那翻涌如墨海、散发着滔天煞气的黑云,以及黑云前那四个煞气冲天的身影。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眼神,就像在看一群不知死活、闯入自家菜地胡乱践踏的野狗。
“呼——” 一口长长的烟雾吐出。
接着,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目光中,老瘸子动了。
他只是向前踏了一步。
没有地动山摇,没有灵力狂涌。他的身影如同摆脱了空间的束缚,一步,便已凌空虚立,站到了护山大阵光幕的内侧边缘,与光幕之外那煞气滔天的黑煞帮主,隔着摇摇欲坠的阵法光幕,遥遥相对。
他佝偻的脊背似乎挺直了一分,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布衫,花白的头发在狂暴的煞气风压下纹丝不乱。他缓缓抬起手,取下了嘴边的旱烟杆。那根烟杆黝黑油亮,毫不起眼,烟锅里的灰烬还闪烁着微弱的火星。
黑煞帮主青铜面具下的猩红目光骤然一凝,透出几分惊疑。他能感觉到,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头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灵力波动,就像一块顽石,一片枯叶。但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野兽本能,却让他浑身的煞气猛地一滞,一股无形的寒意悄然爬上脊椎。
老瘸子浑浊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旱烟杆上,仿佛在看一个相伴多年的老友。他的声音不大,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和一丝追忆的苍凉,平平淡淡地响起,却清晰地穿透了护山大阵的哀鸣,传遍了整个广场,也传到了光幕之外:
“好多年没动过手了……”
他顿了顿,手腕极其随意地一翻,将那根不起眼的旱烟杆,平平无奇地朝着光幕外那片遮天蔽日的恐怖黑云,轻轻一点。
“这一剑,名‘燎原’。”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吟,没有刺破苍穹的剑光。
只有一道灰白色的细线。
一道极其凝练,凝练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细线,从旱烟杆的烟锅处延伸而出。它细若发丝,淡如烟痕,仿佛一阵稍大点的风就能吹散。
然而,当这道灰白细线触及到那翻涌咆哮、凝若实质的厚重煞气黑云时——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了积雪。
又像是星火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干燥到极致的荒原。
那连护山大阵都难以承受的滔天煞气黑云,在这道灰白细线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细线所过之处,浓稠如墨的煞气无声无息地湮灭、溃散,如同遇到了克星天敌!
细线前进的速度看似缓慢,实则快到了极致。它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一种绝对的、无坚不摧的锋锐和一种焚尽万物的寂灭之意!灰白细线过处,空间仿佛被裁开了一道平滑的真空沟壑,久久无法弥合。
“什么鬼东西?!”手持锯齿鬼头刀的筑基修士惊骇欲绝,失声尖叫。他本能地挥动鬼刀,凝聚全身煞气,一道暗绿色的巨大刀罡朝着那灰白细线狠狠劈去!
嗤!
刀罡如同脆弱的琉璃撞上了金刚钻,连一瞬都未能阻挡,便从中被平滑地一分为二,随即溃散成漫天磷火,瞬间被灰白细线掠过时带起的余波扫灭。
那道灰白细线,目标明确,直指黑云的核心,直指为首的黑煞帮主!
黑煞帮主面具下的猩红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淹没了他的灵魂!他狂吼一声,不再有任何保留,筑基中期巅峰的恐怖修为轰然爆发!周身凝练如铁的煞气疯狂汇聚,在身前形成一面厚达数尺、漆黑如墨、表面浮现无数痛苦哀嚎鬼脸的巨大盾牌——万鬼玄煞盾!
这是他压箱底的防御神通!
灰白细线,轻轻点在了那面鬼哭神嚎的玄煞巨盾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
没有能量冲击的狂澜。
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烧红的铁签插入凝固油脂的声音。
嗤——!
万鬼玄煞盾,那足以硬撼筑基后期修士全力一击的强悍防御,在灰白细线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瞬间洞穿!盾牌上无数哀嚎的鬼脸瞬间凝固、扭曲、然后彻底湮灭!
灰白细线去势不减,直刺黑煞帮主的面门!目标正是他脸上那张狰狞的青铜鬼面!
“吼——!”
生死关头,黑煞帮主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头颅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侧偏!
噗!
灰白细线擦着他的青铜面具边缘掠过!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响起。面具边缘被整齐地切开一道平滑的裂口,露出下面一小片焦黑、布满扭曲疤痕的皮肤。一缕灰白的气息缠绕其上,疯狂侵蚀,那块皮肉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变得如同枯萎的树皮!
“呃啊——!” 黑煞帮主发出一声痛苦夹杂着惊怒的闷哼,身形不受控制地暴退百丈!
而他身后那片覆盖了半边天空、凝若实质的恐怖煞气黑云,此刻如同被投入了太阳核心!那道灰白细线在洞穿玄煞盾、擦伤帮主后,并未消失,而是骤然扩散开来!
没有火焰,没有爆炸。
只有一种无声的、焚尽万物的力量在蔓延!
如同野火燎过无边无际的荒原!
灰白所过之处,那浓稠得化不开的煞气黑云,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溃散、湮灭!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遮天蔽日、压得整个青岚宗喘不过气的“黑潮”,就被焚烧出一个巨大的、贯穿性的空洞!
炽烈纯净的天光,如同久违的希望之剑,骤然从那空洞中笔直地投射下来,照亮了下方一片狼藉却又死里逃生的青岚广场!
阳光刺眼,落在人们惊魂未定、写满难以置信的脸上。
三位筑基修士惊骇地看着首领脸上的伤痕和那迅速消散的黑云空洞,如同见了鬼魅,下意识地齐齐后退,护在气息紊乱、惊疑不定的黑煞帮主身前,看向那佝偻身影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忌惮和恐惧。
老瘸子依旧凌空而立,手中的旱烟杆已经收了回来,随意地叼回嘴里。他佝偻着背,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剑只是随手掸了掸灰尘。阳光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映不出半分得意,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古井无波。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凌尘那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异样。
一缕暗红的血线,悄无声息地从老瘸子叼着旱烟杆的嘴角溢出,迅速渗入了那黝黑的烟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