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透时,西仓库周围静得只剩下鸟雀的啄食声。往日里震耳的喊杀声和脚步声都歇了,三十一个队员横七竖八地躺在仓库的干草堆上,有人抱着步枪打盹,嘴角还挂着油渍——那是昨晚红烧肉的余味;有人靠在墙角擦枪,动作慢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眼里的红血丝还没褪尽。
时敬发打着哈欠从帐篷里钻出来,胳膊上的伤口换了新布条,被晨露浸得有些发凉。他踢了踢躺在脚边的杨振平:“别睡了,陈哥让咱盯着弟兄们补觉,你倒先蜷这儿了。”
杨振平翻了个身,往草堆里缩了缩:“累死了……昨天砍那只力量型,胳膊现在还酸。”他嘟囔着,眼睛却瞟向仓库外——林溪正挑着水桶往菜田走,晨光透过薄雾落在她水桶里晃悠的水面上,碎成一片金斑。
陈鑫站在了望塔下,看着队员们难得松弛的模样,指尖转着那根磨得发亮的撬棍。七日魔鬼训练榨干了所有人的力气,也榨出了藏在骨头里的狠劲,现在确实该松口气。他转身往菜田走,林溪正弯腰给刚冒头的萝卜苗浇水,裤脚沾着新鲜的泥。
“今天歇着?”林溪直起身,额角的碎发被露水打湿,“我炖了点杂粮粥,让弟兄们垫垫。”
“不了,让他们多睡会儿。”陈鑫蹲在田埂边,看着菜苗上的露珠滚落,“我去趟管理处。”
林溪手里的水瓢顿了顿:“去h市的事?”她从陈鑫昨天的只言片语里,猜着他有远途的打算。
“嗯,一百二十公里,那边是工业城,以前有个大医药公司和五金市场。”陈鑫指尖掐了掐草叶,“营地的药品快见底了,刘药师的研究缺器材,队伍也得添点家伙。”
“太远了。”林溪的声音低了些,“路上全是丧尸,万一……”
“没万一。”陈鑫打断她,语气却软了些,“我让时敬发带一半人守防区,我跟王天凯、杨振平带十五个精干的去,轻装快进,十天来回。”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菜看好了,等我们回来,给你带袋真正的肥料。”
林溪笑了,把水瓢往桶里一浸:“小心点。”
离开菜田时,营地的炊烟刚升起。路过粮仓时,李虎的几个手下正靠着墙根晒太阳,看到陈鑫,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这几天第三队的动静太大,没人敢再把他们当杂牌军。陈鑫目不斜视,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那把新领的步枪沉甸甸的,像块定心石。
管理处的门虚掩着,煤油灯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陈鑫推开门时,张干事正对着本厚厚的账本皱眉,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桌上的茶缸又结了层新的褐色茶垢。
“稀客。”张干事抬了抬眼皮,没停下手头的活,“今天没训练?”
“让弟兄们歇一天,养足精神。”陈鑫拉了把椅子坐下,直截了当,“我想去趟h市。”
算盘声戛然而止。张干事放下算盘,从烟盒里摸出根烟,打火机打了三下才燃起火苗:“h市?一百二十公里外那个?去年冬天有人去过,说是整个城都陷了,丧尸跟潮水似的,回来的没几个。”
“那是他们没章法。”陈鑫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地图,是他昨晚凭着记忆画的,“h市西边有个高速服务区,能停车;医药公司在城东,靠着武警支队,以前肯定有武器库;五金市场旁边有个加油站,只要能找到发电机,就能抽油。”
张干事眯起眼,盯着地图上圈出的三个红点:“你想干什么?营地的物资虽紧,还没到要跑那么远的地步。”
“刘药师的青霉素只剩最后两盒了,前天有个孩子发烧,差点没救回来。”陈鑫的声音沉了些,“再说,第三队要守西北防区,没有趁手的家伙,撑不了多久。李虎盯着粮仓,赵刚守着南门,我们总不能一直靠您接济。”
这话戳中了张干事的心思。他需要第三队制衡李虎,就得让这支队伍有足够的“底气”,光靠武器库那点存货远远不够。但h市的风险太大,万一陈鑫这队人折在外面,三足鼎立的平衡立刻就会被打破。
“风险太大。”张干事弹了弹烟灰,“来回二十天,路上出点岔子,谁都担不起。”
“十天就够。”陈鑫身体前倾,油灯的光在他眼底跳动,“我带十五个人,三辆改装过的卡车,只带必要的武器和水,轻装快走。找到物资就撤,不恋战。”他顿了顿,抛出早就想好的条件,“带回来的东西,管理处分一成。药品优先给管理处,武器库里没有的新家伙,也先紧着您挑。”
一成。这个数字让张干事的手指在桌面上顿了顿。营地的物资账他最清楚,h市的医药公司要是真有存货,光是抗生素就够营地撑半年;五金市场的工具和零件,能修好营地里那台早就趴窝的发电机——那玩意儿要是能转,探照灯就能整夜亮着,哨塔也能装扩音器,省多少事。
“你想要什么?”张干事抬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别跟我说只是为了队伍。”
“我要医药公司仓库里的离心机和培养皿,给刘药师做研究。”陈鑫没藏着,“还要五金市场的电线和蓄电池,西北防区得装几个探照灯,夜里太黑,不放心。”
张干事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你倒是会算账。一成好处,换我给你开路条,调卡车,还要派管理处的人帮你守着防区?”
“您派两个人跟着去就行,不用动手,只看着我们装货。”陈鑫补充道,“防区我让时敬发守,他够稳。”
这是把话挑明了——让管理处的人跟着,既是监督,也是见证,免得回来时李虎或赵刚找茬。张干事捻灭烟头,从抽屉里拿出个红色的印章:“路条我给你开,卡车去后勤队调,要最好的那辆东风。但我有条件。”
“您说。”
“十五天内必须回来,逾期不归,我就当你们叛逃了。”张干事的声音冷了些,“带回来的物资,管理处要先清点,抗生素、发电机零件、子弹,这三样必须优先给我,剩下的你再分。”
“可以。”陈鑫没犹豫。
张干事在路条上盖了章,鲜红的印泥在粗糙的纸上洇开:“去吧。让王天凯去后勤队提车,就说是我的命令。”他把路条推过来,“别让我失望,陈鑫。h市那地方,吞过不少人。”
陈鑫拿起路条,指尖触到纸页上的褶皱。他知道张干事的意思——这趟差事,成了,第三队就能真正在营地站稳脚跟;败了,他和这三十一个弟兄,就只能喂丧尸。
走出管理处时,雾已经散了。阳光照在营地的铁丝网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陈鑫抬头望向西北防区的方向,那里,他的队伍还在酣睡,浑然不知一场更远、更险的试炼,正等着他们。
他握紧手里的路条,转身往回走。该叫醒弟兄们了,歇够了,就得再绷紧弦——h市的物资在等着,而他们的命,得自己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