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他们一顿搜查,终于,在案发后的第三日清晨,一条关键消息传回!
一个世代在城西旧码头附近打渔的老渔夫,在一条早已废弃、被芦苇和水浮莲完全覆盖的狭窄水道尽头,发现了一片生长茂密的暗绿色水藻!水藻散发着与苔藓样本极其相似的腥甜气息!更令人振奋的是,在靠近水道尽头一处坍塌石砌埠头的水下乱石中,老渔夫摸到了一小片挂在尖锐石棱上的、深灰色的鱼皮碎片!与“机关李”后院发现的布料材质完全一致!
“找到了!”东野稷猛地站起,眼中寒光四射,“就是那里!废弃埠头水道!立刻包围!”
德康枫亲自带队,东野稷与穆之随行。大队奉行武士如同无声的潮水,迅速封锁了旧码头区域,将那片被芦苇和水浮莲完全遮蔽的废弃水道围得水泄不通。精通水性的武士穿着特制的水靠,悄无声息地潜入浑浊的水中,向水道尽头潜去。
水道尽头,坍塌的石砌埠头半淹在水中,上面爬满了青苔。埠头后方,连接着一个被藤蔓和杂草遮掩了大半的、黑黢黢的石洞入口!洞口狭小,仅容一人弯腰进入,里面隐约传来微弱的水流声。
“洞内必有乾坤!”德康枫低喝,“小心!准备强攻!”
水中潜行的武士作为先锋,如同游鱼般悄然靠近洞口。岸上,弓箭手引弓待发,瞄准洞口。东野稷手握“霜切”,与数名精锐武士守在洞口正前方。
就在水中武士即将摸到洞口边缘时——
“哗啦!”一声水响!
一道瘦小的深灰色身影猛地从洞口窜出!如同受惊的弹涂鱼,速度快得惊人!正是那个斗笠水靠人!
他显然察觉到了外面的包围,想要拼死突围!左手空空,那个神秘的黑布提篮已不见踪影!
“放箭!”德康枫厉喝!
箭矢如雨!但那水靠人身体异常柔韧灵活,在水中几个诡异的扭动,竟避开了大部分箭矢!一支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起一串血珠!他闷哼一声,速度不减反增,直扑向水道较为开阔、芦苇稍少的一侧,企图再次潜入深水区逃脱!
“休走!”东野稷一声暴喝,身形如电!他早已算准对方可能的逃跑路线,提前一步拦截在那片水域的浅滩处!霜切长刀化作一道冰冷的匹练,带着刺骨的杀意,直劈而下!刀锋未至,凛冽的寒气已让水面凝结薄霜!
水靠人避无可避!他猛地抬头,斗笠下那双唯一露出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疯狂!右手寒光一闪,淬毒的短匕直刺东野稷腰腹!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东野稷刀势不变,手腕一抖,霜切刀身精准无比地磕飞了毒匕!同时刀势一转,刀背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水靠人的肩胛骨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呃啊!”水靠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竟有些尖细!),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砸飞出去,重重摔在浅滩的淤泥里,斗笠滚落!
岸上的武士一拥而上,刀剑齐指,瞬间将其死死按住!
斗笠滚落,露出一张苍白、沾满泥污、却异常年轻的脸——竟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他面容清秀,甚至带着点未脱的稚气,但此刻那双眼睛里却充满了怨毒、绝望和不甘,死死盯着围上来的人。他左肩塌陷,显然已被东野稷一击废掉。
“是个少年?!”众人皆是一惊。
穆之快步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少年的脸,又落在他因挣扎而扯开的衣襟处。那里,锁骨下方,赫然有一个小小的、深红色的莲花状烙印!
“红莲烙印?!”穆之瞳孔一缩,猛地想起什么,失声道,“你是…红莲庵的人?!”
“红莲庵?”德康枫和东野稷也是一怔。那是三年前香川城西郊一座被大火焚毁的尼庵,据说庵中主持和几名小尼姑都葬身火海,成了一桩悬案。当时调查结论是香烛引燃的意外。
“呸!”少年(或许该称他为少年凶手)啐出一口血沫,声音因剧痛而嘶哑,却带着刻骨的仇恨,“意外?狗屁的意外!是吉田茂那个畜生!他看上了我姐姐!姐姐不从,他就…他就让人放火烧了庵堂!我姐姐…还有静心师太她们…全都…全都烧死了!”少年的眼中涌出血泪,声音凄厉如鬼,“我侥幸从狗洞爬出…我发誓要报仇!我要让吉田茂这个畜生,在极致的恐惧中下地狱!”
他喘着粗气,怨毒的目光扫过众人:“机关李…那个老东西,当年就是给吉田茂打造放火机关的人!他该死!老顺头…他认出我是当年庵里打杂的小工,怕我牵连他…他也该死!哈哈哈…我做到了!我用‘蜃楼香’让吉田茂那个畜生看到了他最怕的面具鬼怪!看着他活活吓死!痛快!哈哈哈…”
疯狂的惨笑在废弃的水道回荡,充满了悲怆与绝望。
“那个提篮里是什么?”东野稷冷声问。
少年惨笑:“是姐姐的牌位…还有静心师太她们的一点遗物…我本想带走的…现在…烧了吧…都烧干净了…也好…”他眼神涣散,肩头的剧痛和长久压抑的仇恨宣泄后,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死寂。
武士们很快从狭小的石洞中搜出了剩余的“蜃楼香”粉末、加热香料的特制小铜炉、以及一些简单的生存用品。洞壁上,还挂着一幅粗糙绘制的、红莲庵的炭笔画。
真相大白。所谓“诅咒假面”,不过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利用西域奇药、密室环境、水性特长和精妙伪装,精心策划的一场复仇。机关李和老顺头,都因与当年惨案有关或可能暴露他身份而被灭口。
德康枫面色复杂地看着被押走的少年。仇恨扭曲了灵魂,让一个本应纯真的少年变成了冷酷的杀手。律法无情,血债血偿,但这场悲剧的源头,却是三年前那场被掩盖的罪恶之火。
香川城“诅咒假面”的阴云,终于随着少年凶手的落网而彻底消散。
案件告破的消息传来,笼罩在别院上空的最后一丝阴霾也烟消云散。夜色中的别院,安宁祥和,药香与草木清香交织。
婉儿的药庐里,炉火温暖。她正仔细地将新配的膏药敷在“隼”那依旧深紫僵硬的右肩上,动作轻柔而专注。“隼”沉默地坐着,感受着药膏带来的微凉触感和少女指尖的温暖。他微微侧头,看着婉儿认真的小脸,那长久冰封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他伸出完好的左手,有些笨拙地,轻轻替婉儿拂开了垂落额前的一缕碎发。婉儿动作一顿,脸颊微红,却没有躲闪,嘴角悄悄弯起一个甜美的弧度。
阿月坐在廊下,轻轻哼着歌谣,手中缝制着一个新的、更精致的香囊。穆之坐在她身边,拿着一卷书,目光却温柔地落在阿月灵巧的手指和恬静的侧脸上。劫后余生,失而复得,这份宁静的陪伴,胜过千言万语。
樱木雪与东野稷并肩站在庭院中,仰望着夜空中的皎皎明月。夜风拂过,带着樱花淡淡的余香。
“此间事了…”樱木雪的声音清冷如月华,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温度。
“嗯。”东野稷应了一声,目光从明月收回,落在樱木雪清丽的侧颜上。他没有多言,只是将一件轻薄的外袍,极其自然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每个人的身上。廊下的灯火,药庐的微光,与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照亮了劫波渡尽后的庭院,也温暖了每一颗历经风雨的心。香川城的故事,在这一刻,归于宁静。而新的旅程与守护,将在下一个黎明,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