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汛的余威尚未完全散去,黄河下游的堤坝上,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按照朝廷的旨意,需在冬雪来临前,将去年被洪水冲毁的三段堤坝修缮加固,以绝来年水患。这项工程,关系到下游数十万百姓的安危,朝廷拨付了专款,调派了官员,更从沿岸村庄征集了数千民夫,日夜赶工。
长宁二十年深秋,龙问天带着刚满十六岁的弟弟龙正锋,前往河堤巡查。这是龙天策的意思——让兄弟俩多接触民生疾苦,了解地方政务,将来才能更好地担当起责任。
堤岸惊见:朱门酒肉与白骨泪
黄河岸边,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草,打在人脸上生疼。
龙问天和龙正锋,都换上了普通书生的青布长衫,混在往来的行人中,沿着泥泞的河堤,缓缓前行。
越靠近施工区域,景象越发触目惊心。
数千名民夫,穿着破烂不堪的衣衫,不少人甚至光着脚,踩在冰冷的泥浆里。他们大多面黄肌瘦,颧骨高耸,嘴唇干裂,却不得不拼尽全力,搬运着沉重的石块,夯打着堤坝的地基。监工的差役,手持鞭子和棍棒,在人群中来回走动,稍有懈怠,便是一鞭抽下,或是一棍打来。
“快点!磨蹭什么!天黑前完不成任务,谁也别想吃饭!” 差役的呵斥声,夹杂着民夫的呻吟和鞭子的抽打声,在寒风中回荡。
龙正锋年纪小,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攥着龙问天的衣袖:“哥,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打人?”
龙问天的脸色也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低声道:“别说话,仔细看。”
他们继续往前走,绕过一个弯道,眼前的景象,让兄弟俩的血液几乎凝固。
在河堤内侧一处地势较高、视野开阔且远离施工区域的平坦地带,赫然坐着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胖子。他体态臃肿,油光满面,头戴乌纱帽,正优哉游哉地坐在一张铺着锦垫的太师椅上。
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个小巧的铜制火锅,锅里的汤正冒着热气,咕嘟咕嘟地翻滚着,里面涮着的,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鲜嫩的鱼片,还有几只饱满的虾。旁边放着一碟碟切好的蔬菜、蘸料,以及一壶烫得温热的黄酒。
胖子手里拿着一双银筷,夹起一片涮好的肉,放在嘴里细细咀嚼,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还时不时端起酒杯,抿上一口,哼着小曲,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远处辛苦劳作的民夫,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带着一种不耐烦的催促:“快点!都给我快点干!耽误了工期,本官扒了你们的皮!”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酒气,与他那副享乐的姿态,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哥……那是……” 龙正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胖子,说不出话来。
龙问天的拳头,早已攥得咯咯作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认得那身官服和品级——此人是负责此次河堤修缮工程的副总管,姓刘,名叫刘胖子(百姓私下里的称呼)。
“狗官!” 龙问天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仔细观察,发现刘胖子身边,还站着几个差役,正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而离他们不远处,几个民夫正被差役用鞭子抽打着,似乎是因为动作慢了些。那些民夫,衣衫褴褛,有的甚至还带着伤,脸上满是疲惫和恐惧。
“他们都是从附近村子抓来的。” 一个路过的老民夫,见他们兄弟俩面生,又看着刘胖子的方向,忍不住低声叹气,“说是‘征调’,其实跟抓壮丁没两样。家里的农活都耽误了,来这儿干活,吃不饱穿不暖,稍有不慎就是打骂……”
“那当官的,天天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却只能啃干硬的窝头,有时候还吃不饱。” 老民夫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愤懑,“这河堤修得再结实,有这样的官,又有什么用啊……”
龙问天的心,像被一块巨石压住,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他终于明白,为何前几日收到的奏报,总说“工程进展缓慢,民夫懈怠”——不是民夫懈怠,是这样的压榨和虐待,早已耗尽了他们的力气和人心!
怒火中烧:兄弟归途诉民苦
“我们走。” 龙问天拉着气得眼圈发红的龙正锋,转身离开。他怕再看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一拳砸在那个刘胖子的肥脸上。
归途上,兄弟俩一路沉默。
寒风依旧吹着,却吹不散龙问天心中的怒火。他想起祖父龙天策常说的“当官要为民做主”,想起那些为了大唐江山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再想起刘胖子那副丑恶的嘴脸,只觉得无比讽刺和痛心。
“哥,我们就这么算了?” 龙正锋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哭腔,“那个刘胖子太可恶了!他用朝廷的钱,自己享乐,还打骂百姓!我们去告诉祖父,让祖父治他的罪!”
“会的。” 龙问天的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们现在就回去,把这里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祖父。但在此之前,我们要冷静,要把看到的、听到的,都记清楚,不能遗漏任何细节。” 他知道,对付这样的贪官,不能只靠愤怒,还要有确凿的证据。
他开始回忆:刘胖子的官职、相貌特征、他所在的位置、桌上的食物、他说的话;民夫们的衣着、状态、被打骂的情景;老民夫的证词;河堤上的材料(他注意到有些石块似乎并不合格,像是被以次充好)……
龙正锋也努力回忆着,补充着哥哥遗漏的细节:“我看到他喝的酒,是‘醉流霞’,很贵的!还有那个铜火锅,一看就不是普通东西!”
“还有那些差役,对他阿谀奉承,对百姓却像狼一样!”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将所见所闻,梳理得越来越清晰。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把火,点燃着他们心中的愤怒,也坚定了他们要揭发此事的决心。
回到秦王府时,已是傍晚。龙天策正在南坡的田埂上,看着佃户们收割稻谷,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祖父!” 龙正锋跑上前,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龙天策转过身,看到两个孙子风尘仆仆、神色凝重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怎么了?看你们这模样,出什么事了?”
龙问天走上前,躬身行礼,声音沉重:“祖父,孙儿今日和正锋去黄河河堤巡查,发现了一些事情,特来向您禀报。”
据实禀报:老王爷怒目斥奸佞
秦王府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龙天策坐在太师椅上,听着龙问天的汇报。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眼中的平静,渐渐被一种深不见底的怒火取代。
当龙问天说到刘胖子在安全地带摆着铜火锅、吃着肉、喝着酒,而民夫们却在寒风中衣衫褴褛、忍饥挨饿地劳作,稍有不慎就遭鞭打时,龙天策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茶杯,指节泛白。
“他还说,‘耽误了工期,本官扒了你们的皮’?” 龙天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压抑的咆哮。
“是。” 龙问天点头,“孙儿亲耳所闻。”
“民夫都是抓来的?吃不饱,穿不暖?”
“是,孙儿问过当地的老民夫,情况属实。”
“河堤的材料,似乎也有问题?”
“是,孙儿观察到,有些石块质地疏松,恐不堪用。” 龙问天补充道,“孙儿怀疑,刘胖子等人,很可能在工程款和材料上做了手脚,中饱私囊,才用劣质材料充数,苛待民夫。”
龙天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溅出,落在桌面上,他却浑然不觉。
“岂有此理!”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来踱去,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颤抖,“黄河堤坝,关乎数十万百姓的性命!朝廷拨付专款,是让他们保境安民,不是让他们中饱私囊、作威作福的!”
“刘胖子……好一个刘胖子!” 龙天策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我大唐的官员,若都像他这样,百姓何以为生?江山何以为继?!”
龙正锋站在一旁,看着祖父愤怒的样子,心中既害怕又解气:“祖父,一定要严惩那个狗官!还有那些帮凶!”
龙天策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如鹰,落在龙问天身上:“问天,你所看到的,都属实?”
“孙儿以性命担保,句句属实!” 龙问天语气坚定,“孙儿愿亲自带人,去查清此事,将证据呈上来!”
龙天策看着长孙眼中的坚定和愤怒,又看了看一旁义愤填膺的次孙,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深沉的责任感取代。
他知道,这件事,不能仅仅是“严惩”就完了。这背后,很可能牵扯到更复杂的利益链条,是大唐官场中,隐藏的毒瘤。
“好。” 龙天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坚定,“问天,此事就交给你去查。”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带足人手,查清刘胖子的贪腐证据,查清河堤材料的问题,查清所有参与其中的人!不管他后台是谁,官职多大,一律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孙儿遵命!” 龙问天躬身领命,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他知道,这不仅是一项任务,更是祖父对他的信任,是他作为龙家子孙,必须承担的责任。
龙天策看着他的背影,又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看到了黄河岸边,那些在寒风中挣扎的民夫。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喃喃自语,“这些蛀虫,若不清除,迟早会毁了这艘大船。”
书房里的灯火,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老王爷愤怒而坚定的脸庞,也映照着两个年轻孙子眼中,初生的锋芒。
属于龙问天的“新篇章”,在黄河岸边的怒火中,正式拉开了序幕。他将以年轻的肩膀,扛起清查贪腐、为民请命的重担,延续祖父的风骨,守护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而这场针对河堤贪腐的风暴,也必将涤荡官场的污浊,为大唐的吏治,注入新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