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晨雾像濡湿的破布。
挂在慰灵碑林灰白的石头上。
凝结的水珠。
沿着冰冷的名字滚落。
无声无息。
空气里是沉重的泥土腥气。
还有若有若无的、属于死亡本身的静寂。
祭的身影如同单薄的剪纸。
贴在其中一个角落的石碑前。
苍白的手指。
从宽松得有些破旧的旧衬衣袖口探出。
捏着一只粗劣折叠的白色纸船。
他小心地。
将纸船放在石碑前一小摊污浊的积水上。
又掏出打火石。
咔哒。
微弱的火花闪烁了一下。
点燃了纸船尖尖的船头。
微弱的橘色火苗跳动起来。
舔舐着脆弱的纸壳。
雾气里。
那点火光显得异常羸弱。
火焰很快蔓延。
到整个小船。
明亮的橘光。
映照着碑上那个陌生的名字。
祭静静地注视着。
那张年轻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只有一种深深的平静。
跳跃的火舌。
将他低垂的睫毛染成金色。
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
他微微侧对着慰灵碑入口的方向。
全身的姿态。
都流露出一种沉浸其中的专注。
轻盈的燃烧声。
在死寂的碑林里异常清晰。
直到。
一片几乎完全遮蔽入口的巨大阴影投射过来。
覆盖了他脚下跳跃的火光。
火光映照中。
祭瘦弱的肩头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瞬。
但并未回头。
专注的神情似乎丝毫未受打扰。
只是静静地凝视着。
那即将化为灰烬的纸船。
纸张蜷曲。
发黑。
边缘化成细碎的、带着火星的黑蝶。
向上飘散。
一只沾满污渍的、巨大的草履鞋。
毫不留情地踏下。
重重地。
碾在纸船微弱的残骸和最后一点火星上。
刺啦一声轻响。
最后的光明彻底熄灭。
只剩下一小滩乌黑蜷曲的灰烬。
和湿泥的脚印。
低沉而带着明显质疑和冰冷气息的嗓音。
如同破雾而出的重锤。
狠狠砸在祭的脊背上:
“喂。小子。”
祭的身体似乎这才被惊醒。
极其自然地。
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安和懵懂。
缓缓转了过来。
自来也巨大的身形。
几乎塞满了慰灵碑林的入口。
背后灰蒙的天光给他镀上了一层压抑的轮廓。
粗犷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玩世不恭。
那双细长的眼睛眯着。
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雾气。
带着审视人心的重量。
沉甸甸地压在祭的身上。
他醒目的、红白相间的忍者长外褂敞开着。
随风微微摆动。
气势迫人。
祭微微扬起脸。
目光恰好迎上自来也审视的视线。
没有避开。
脸上那种专注被打断的茫然尚未完全褪去。
还混杂着一丝面对陌生人质问的无措。
“宇智波的写轮眼……”
自来也的目光。
如同黏在了祭那双还带着未散尽专注余韵的眼眸上。
声音里蕴藏的质疑如同冰冷的铁锥。
“……烧给谁看?”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只剩下湿气凝结落下的滴答声。
祭脸上的茫然和一点点无措迅速褪去。
他没有立刻回答。
反而微微垂下了眼睑。
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视线落在自己那只刚刚点燃纸船。
此刻沾染了少许黑灰的手指尖。
这个轻微的动作。
让自来也的目光也不自觉地跟随移动了一下。
落在那袖口下露出的、苍白单薄的手腕轮廓上。
时间似乎被拉长。
几滴冰凉的水珠沿着冰冷的碑石滑落。
在祭脚边的泥地上溅起微弱的水花。
他凝视着自己指尖那点黑灰。
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答案所在。
终于。
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缓缓抬起头。
那双重新抬起的眼眸里。
所有被打断的茫然无措都已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种沉静的、近乎透明的空洞。
他看向自来也。
声音很轻。
却像冰冷的银针刺破沉寂的雾霭。
每一个字都清晰得残忍:
“烧给所有……被战争吃掉的……‘工具’。”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似乎这个词本身就在灼烧他的喉咙。
空洞的瞳孔深处。
极其缓慢地浮现出一丝极其细微。
却又沉重得令人心悸的苍凉。
这丝苍凉并非演给谁看。
更像是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气。
他看着眼前这位威名赫赫的三忍。
那微微放大的瞳孔深处。
清晰地映照出自来也巨大的身形。
声音低得如同呓语。
更像一声被强行压住的、来自深渊的叹息:
“……包括……将来的,我。”
最后一个字落下。
似乎耗尽了少年所有的力气。
他再次低垂下头。
细碎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和表情。
只留下一片无声的阴影。
慰灵碑林的湿冷雾气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自来也那只原本紧盯着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瞳孔在这一刻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撞中!
那道盘踞在他心头最深处。
从未真正愈合过的巨大伤疤。
那个属于‘弥彦’名字的空洞。
此刻像是被这句轻飘飘的话语精准地、冷酷地再次撕裂!
痛楚如同淬毒的蛛网。
瞬间蔓延开来。
他巨大的身躯依旧如山般矗立着。
气势迫人。
只是……那凝聚了所有质疑和审视力量的庞大精神威压。
出现了一丝细微到难以察觉的裂隙。
一种源于最深沉共鸣的战栗感。
无声地弥散开来。
他微微偏过脸。
避开了祭低垂头颅的阴影。
视线投向远处碑林深处。
那些冰冷的、无言的石头名字。
呼吸变得低沉而缓慢。
宽大的手掌。
无声地收拢。
阴暗密林的底层。
光线被繁茂得近乎怪异的树冠筛得支离破碎。
投下无数诡异的斑点。
腐烂树叶和潮湿泥土的浓烈气息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种几乎令人作呕的窒息感。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颗粒感。
一场追逐。
在枯枝败叶间疯狂上演。
三名穿着杂色破布叛忍服的流亡忍者如同受惊的野兽。
在嶙峋的树根和缠绕的藤蔓间跌跌撞撞地亡命奔逃。
每一次落地都惊起腐叶下的飞虫。
发出嗡嗡的烦扰声和尖利的嘶叫。
他们的眼睛布满血丝。
每一次回头瞥向身后。
都充满了最纯粹的亡命恐惧。
汗水混杂着泥浆涂花了他们本就肮脏的面孔。
只能看到狰狞扭曲的表情。
紧咬在他们身后的两道身影。
如同疾风掠影!
自来也银白色的长发在他疾速奔跑中猎猎舞动。
像一片暴烈的旗。
他那双细长的眼睛眯着。
锐利的目光穿透林间的混乱光影。
牢牢锁定目标。
嘴角还习惯性地叼着一根不知何时拔下的枯草茎。
显示出游刃有余的掌控感。
他的步伐大开大合。
每一次起落都精准地避开地面纠缠的藤蔓和隐藏的碎石。
沉重而迅捷。
巨大的身形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巨浪。
冲刷着前方亡命者的精神堤坝。
与自来也并肩而行的是一个异常灵巧的黑影。
祭!
他的动作轻盈如猫。
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在树根、倒木、垂落的气生根之间高速穿梭。
每一次踏点、借力、腾挪都流畅到了极致。
仿佛他的身体本就属于这片阴森的密林。
与自来也的狂野截然不同。
他的疾行带着一种冰冷的计算感。
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嘴唇抿成一条紧线。
唯有那双猩红的眼睛——
猩红的瞳孔中央!
三枚漆黑的勾玉正以稳定而不祥的速度旋转着!
它们如同最精密的观测仪器!
贪婪地记录着自来也奔跑中每一个肌肉的牵张!
每一个关节的摆动角!
甚至是查克拉在经络中奔涌激发的细微闪光!
“喝!”
左侧那名瘦高的叛忍在奔逃中绝望地猛然拧身!
手中唯一的一支苦无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灌注了所有求生的力量!
毒蛇般直刺祭毫无防备的左侧肋下!
角度刁钻狠辣!
时机精准得仿佛排练过!
追兵贴得太近!
变向已来不及!
眼看苦无寒芒即将没入身体!
自来也眉头一皱。
正要结印救援——
眼前的一幕!
让他头皮都差点炸开!
祭的速度不但未减!
反而像是迎着苦无撞去!
他那双飞速旋转的写轮眼猛地光芒大盛!
原本垂在脑后的、散乱的黑发。
如同瞬间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
刹那间疯狂暴长!
如同无数条交错的黑色毒蛇!
带着令人齿冷的破空之音!
骤然缠绕上那支刺向身体的苦无!
铮——!
金属与坚韧发丝高速摩擦刮擦出的刺耳尖响!
如同厉鬼的指甲划过石板!
金属苦无!
被高速旋转的、裹挟了惊人查克拉的发丝!
瞬间死死绞缠住!
针地藏!
而且是完美复制自他瞬间本能反应的针地藏!
这个b级忍术的核心在于瞬间爆发查克拉催生坚韧发丝进行缠绕防御和反击!
这个难度!
自来也的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
瘦高叛忍脸上的狰狞绝望瞬间凝固、碎裂。
转为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双手死命发力!
但那支苦无如同被焊死在了钢铁浇筑的岩石中!
纹丝不动!
对方甚至还在高速冲刺!
巨大的惯性力量沿着苦无柄传递过来!
几欲扯断他的手腕!
就在这瞬间!
祭的写轮眼精光一闪!
缠绕着苦无的发丝陡然绷紧!
再以一个精妙的角度!
急速回旋!
噗嗤!
寒光一闪!
并非攻击敌人。
而是祭用尽全力微微向右——
那个瘦高叛忍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对抗发丝那惊人的绞缠力!
祭这一收一旋的方向控制精妙绝伦!
高速回旋的发丝绞缠着那支被死命攥住的苦无!
如同一个被巨力拉满再松开的强力弹弓!
那寒光!
不是刺向祭!
而是被他自身对抗和祭精密引导的力量带着!
猛地从他自己手中挣脱!
高速反弹转向!
噗!嚓!
一道短促而令人牙酸的皮肉撕裂和骨裂声响起!
“呃啊——!!”
凄厉至极、不似人声的惨嚎撕裂了压抑的密林!
是瘦高叛忍身后的同伴!
一个矮壮的大胡子!
他的左肩胛骨位置!
一截锋利的苦无尖端!
带着温热的血肉和细小的骨渣!
穿透了破布衣服!
暴露在阴暗的光线里!
那支苦无柄尾!
还在瘦高叛忍因为剧痛和脱力而瞬间松开的手中颤抖!
是误杀!
来自同伴被强行扭曲路径的反击!
“不!我……”瘦高叛忍看着自己空了的手。
再看看被钉穿的同伴。
脸上血色尽褪。
声音变形。
“太精彩了!”
祭带着喘息的高亢声音响起!
盖过了同伴临死的惨嚎!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几乎是兴奋的情绪!
他猛地收回所有发丝。
猩红的眼睛!
转向旁边彻底石化在震惊中的自来也!
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
甚至露出一点森白的牙齿!
形成一个巨大而扭曲的笑容!
那笑容中!
除了复制成功的兴奋!
还有一种仿佛从骨髓里透出来的、诡异的——
“自来也大人!我‘学’会了!”
他大笑出声!
语气近乎赞美!
“您的忍术……施展起来原来这么……这么痛!”
他的左手!
猛地捂住了自己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
那片原本覆盖着同样灰扑扑旧布的地方!
一缕刺目的、新鲜的猩红!
正透过粗劣的布料纤维!
迅速晕染开一片不规则的、仍在扩大着的鲜红之花!
刚才刹那的交锋!
他确实完美复刻了针地藏的精髓!
并用计算诱导了对手造成了自相残杀!
但并非完全规避了伤害!
那被高速绞缠反弹的苦无末端!
还是在电光火石间!
在他的左肩上方!
留下了一道不算深、却足够鲜艳、足以浸透衣物的血口!
而那刺骨的痛楚……
仿佛成了他完美复制的终极注脚!
祭猛地抬起头!
那张因剧烈运动和肩头刺痛而微微涨红的脸上!
那个巨大扭曲的笑容丝毫没有收敛!
反而越发明亮!
他沾着自己伤口血液的左手!
毫不在意地伸到嘴边!
伸出猩红的舌尖!
轻轻舔舐了一下食指上沾染的血迹!
那动作充满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亵渎感和疯狂意味!
他紧紧盯着自来也!
那双布满震惊、不可置信!
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理解的光芒的眼睛!
声音因为兴奋和失血而微微发颤!
每个字却清晰得如同淬火的钢针:
“原来……这么痛……才够劲啊!自来也大人!”
那刺耳的笑声在混乱血腥的密林中回荡。
盖过了伤者的哀嚎。
祭肩头那片迅速扩大的鲜红。
和他脸上混合了得意、痛楚与一种近乎亵渎的疯狂笑容。
交织成一幅强烈到令人心胆俱裂的诡异画面!
自来也嘴里的枯草茎。
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他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看尽人间悲欢离合的瞳孔。
此刻彻底失焦。
只剩下纯粹的、被狠狠震撼到无以复加的惊愕。
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