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高处女子侧目，眼睛一扫，两人对视一瞬，定格一秒。
那张漂亮的脸又随秋千往下坠。
和三姐的美不同，三姐温婉小意，亲和柔弱，能引起男人怜爱。
而这张脸实在太过艳丽，眼尾上挑带着风情媚意，眼珠又通透圆亮，像是会说话。
反倒能挑起男人的征服欲，他忍不住把手覆在胸膛，感受怦怦心跳声。
卫青敛了敛神，没有忘记姐姐交代的事，下一秒，他又听见那名婢女的声音。
露浓夹音撒娇：“翁主……还要再高吗？”
陈苑乔反复改正她们的称呼，一时之间习惯难改，她们还是不自觉喊出娘娘。
她在刚刚，又纠正了露浓一次，露浓叫得顺口了，开始习惯改变。
可是翁主……卫青想，到底是哪家翁主，不住在长安闹市，未央附近，而是在偏远的地方。
一股不可能的想法从他心中冒出，他带着怀疑的步子顺着红墙往前走，要找到殿宇的名称。
上次来还是随陛下去上林苑狩猎，只望了片刻便匆匆离去。
这一回，他要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后会怎样……他还没想好。
他远远看到有羽林守卫在，这是陛下亲卫，怎么会守在这里？
心中想法更加确定，他再靠近一点，步子停下，眼睛落在牌匾上。
他目力极佳，稍微凝神就看到了牌匾内容——
长门。
陈苑乔喊了停，穿着粉底金线祥云翘头履的脚面刹在石板上，她在回想刚才看到的那个青年的脸。
又让露浓推一把，再看墙外，已经没人。
怎么回事，他……到底是谁？
刘彻心情沉郁，做什么都不得劲儿。
所幸眼下刚收服河套地区，军队还需休养生息一段时日，短期内他不打算再发动战争。
否则他还要忍下不快的心情处理政事，烦上加烦。
苏文跟在他身后，这回刘彻又要去上林苑狩猎，再次途径长门而不入。
苏文心里打着鼓，不知道自家皇上怎么想的，一时一个样儿。
这回没叫卫青，而是自己入林骑射，射中一只鹿，收了弓，侍从连连叫好，他却面色平平。
他又乔装去了民间，在脂粉味浓郁的烟花柳巷里散漫穿梭，却也兴致缺缺。
进入花楼，鸨母眼尖识货，一眼认出刘彻身上昂贵绫罗，非王公贵族不可穿。
再看他脸上神气轩昂，光是不凡气质就绝非常人。
苏文替主子点了花魁，漂亮娘子笑着走进厢房，他笑着关上门。
心里却想着这个花魁，美则美矣，太过寻常，没有辨识度，跟长门那位可不能比。
刘彻斜睨着眼看涂了厚重妆面的脸，柔软身段倚在他身上，坐在他腿上。
任由她怎么挑逗，他都无动于衷，只似笑非笑看着她，看到她表情不自然，一把推开，没了兴致，推门离开。
苏文钱照给，鸨母虽然纳闷，但依旧乐开怀。
晚间回宫，刘彻在辇车上闭目养神，天空忽然雷鸣电闪，声响透彻一瞬。
苏文抬头看天，催促抬轿仆从加快步伐，否则暴雨来临，又要沾湿陛下衣角鞋履，该不爽利了。
刘彻留在清凉殿，烛火暗淡，随风摇曳，墙壁上他的影子忽闪忽闪。
苏文照例问了一句是否召哪位夫人侍寝。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一瞬刘彻深邃阴沉的眼睛，“王芝婉。”
苏文“喏”一声，立马退下安排。
王芝婉，人称小王夫人，还有个姐姐大王夫人王芝娉，两人是太后母族出来的姐妹花。
长相没得说，身段了得，撒娇媚功是未央宫之最。
小王夫人被点，喜出望外，穿着被刘彻称赞过的裙裾便随清凉殿侍从前去。
她温柔可人，顺从乖巧，撒娇的功夫让刘彻十分受用，他抚摸着柔软腰肢，却心不在焉。
光线昏暗，又有幔帐遮挡，小王夫人看不清刘彻的眉目，只娇柔着声音坐在他身上，极尽讨欢。
“陛下~”一句声儿，九转连环，被她喊出了水，“您不是说妾是您的娇娇儿，怎的都不看妾？”
苏文守在内殿门口，里面的或低沉或娇尖的亲昵声早已听惯，眼神都没变一个。
虽然现在培养了心腹，能时常代替他为陛下守夜，但今日陛下心绪明显不佳，他怕他这徒弟一个不好，脑袋都得掉。
所以今天他亲自守着，在旁一听，心口一跳。
这小王夫人，说什么不好，今天突然提什么“娇”字。
果然听到里面闷响动静，刘彻毫不留情一把掀翻小王夫人，没了兴致，快步走出寝殿，面色更冷。
外面骤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一道闪电再次划过，亮起刘彻俊铸无双的脸，却面无表情。
他低沉着声音：“苏文，朕要出宫。”
陈苑乔准备就寝，听见外头一阵雷声巨响，她心脏也忍不住跳动剧烈几下，双肩微颤。
紫色闪电一瞬间点亮寝殿，她握住呈荷的手都紧了几分。
所有女孩子里，只有呈荷不怕打雷，露浓与霜白都怕得在自己屋里抱作一团。
呈荷坐在床头安抚陈苑乔：“娘……翁主别怕，这场雨来得急，下得猛，很快就会下完。”
陈苑乔右眼跳个不停，拿手按住，“呈荷，为何今夜我总觉得忐忑不安，像有什么事发生。”
呈荷安慰一笑，“翁主想多了，闭眼睡觉吧，明日就好了。”
陈苑乔喉头干涩，摇摇头，“你去帮我倒杯水吧。”
呈荷点头，给陈苑乔倒了杯水，又想了想，去外头拿根蜡烛在寝殿点着。
有盏光亮，总能让翁主安心些。
呈荷刚走到正殿，听见宫门方向传来沉重脚步声，踏在水洼里还有水花溅起声。
她抬头望，黑暗的眼界里出现刘彻冷冽分明的面部轮廓。
呈荷额角一跳，下意识挡在前面：“陛下，娘娘安歇下了……”
她机警，在刘彻面前还是称陈苑乔为娘娘。
“滚！”
刘彻暴喝一声，抬腿，用力踹在呈荷心口。
呈荷只觉一阵剧痛，捂住胸口，一股冲动上涌，张嘴吐出大口鲜血。
苏文心口震颤，向左右使个眼色，连忙有人扶着无力瘫倒的呈荷到一边，也不敢轻怠，这可是陈娘娘的贴身女官。
又是一声雷鸣，陈苑乔浑身震颤，用力捂住耳朵。
闪电接应而来，照亮寝殿的同时，也照亮了站在门口，刘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