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哮打了个哆嗦，错开徐嘉其阴冷的目光。
刘辙是凡人，无法通阴阳，自然看不到徐嘉其的鬼魂。
他之前能见到那女鬼也是因为她阴煞之气较盛，而煤老板则是杨戬给他短暂开了一下buff，没了buff，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死状惨烈吗？”刘辙好奇问，从杨戬望向的方向他也能猜测到，徐嘉其就在那。
杨哮点头，“好像被撞散了一样。可惜，以为他躲过煤矿坍塌就没事了，谁知道还是死于非命。”
“阎王要人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司徒元君声音横空出现，吓杨哮一跳，“司徒元君，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司徒元君摇头，“他本该死在那场矿难里，但他硬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等到了救援。”
他淡笑着瞧一眼旁边的三人，抽空跟杨戬点个头打个招呼，“但就像我刚刚说的，命数已定，谁逃不掉，没死于矿难就死于车轮底下。”
“这魂魄，还少了一魄。”司徒元君定睛一看，难怪这鬼魂看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杨戬想起在酆都时司徒元君说的话，开口：“牵挂在哪，魂魄就在哪，他是不是回家了？”
*
司徒元君牵引着缺少一魄的徐嘉其，跟随杨戬等人到那栋还没来得及拆的危楼，果然在街角看到了另一个徐嘉其。
杨哮看着那一缕幽魂，“只有一魄，力量太薄弱，不仔细感应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存在，难怪当时我们察觉不到他。”
杨戬抬头看隐隐发光的屋檐：“还有屋灵的保护。徐嘉其逗留在那里肯定不止短短数日，屋灵早感应到他了，有它的保护，徐嘉其这一魄才没消散，又刻意隐藏了他的气息，不让我们感应到，怕我们伤害他。”
刘辙叹然：“这屋灵比狗还忠诚。”
杨哮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狗才最忠诚，你懂个屁！”
刘辙不知道杨哮激动个什么劲，瞄他一眼，也不做回应。
司徒元君照着那一魄伸出手，那一魄就被吸了过来，再摊开另一只手掌，与伸出的那只手施法合起，那残缺了一魄的魂魄与那一魄缓缓重合，最终合为一体。
徐嘉其的魂魄完整，原本呆滞无光的眼睛顷刻变得有神起来，所有的记忆都回归大脑。
司徒元君施完法，“这小子也算运气好，遇到我。在人间逗留五年之久，魂魄越来越虚弱，这一魄再不合体，整个魂魄就要消散了。”
徐嘉其脸上的表情丰富起来，见到司徒元君后，急慌地抓住他的手臂，焦躁急切道：“快，去把我的尸体挖出来，就在那个公路旁边的山坡下！”
顺着徐嘉其的指引，他们来到那处小山坡的坡脚，有一圈土地颜色与其他地方有些微区别，明显是许久之前被人松动过的痕迹，只因时间久远，痕迹不再明显。
上面的杂草长得比旁边旺盛且密集，是吸收了不少分解后的养料。
杨戬对这块地方挥掌，泥土被掌风冲击开，露出一小节森森白骨。他蹲下去，用手拂开覆盖在上面的泥土，果然是一具完整的人体骨骼。
“在左边的上衣口袋里。”徐嘉其拿手指着泥土。
白森森的左手手骨隐没在口袋里，杨戬按照他的指示，摸去口袋，摸到一张硬质卡面，那五指手骨还死死卡着，杨戬用了点力才抽了出来。
拿出来看，是张银行卡。
徐嘉其语气飘忽虚无，“这是我在建峰下矿打工几年攒下来的钱，还有矿难之后公司发的赔偿金，都在里面了。”
“我被困在矿里的时候，就是想着我不能死，一定要回去见我的父母，把亏欠多年的孝顺还给他们，他们还在家里等我回去。”
矿洞里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若干矿工和他一同被困其中，恐惧让大家呼吸急促，矿洞里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已经开始有工人支撑不住了，第一个没了呼吸、第二个一碰就倒、第三个在他眼前咽了气……内心的害怕折磨着他，他还这么年轻，不能交代在这里。
眼泪从他的眼眶流出，脑海里闪现的是父母的脸，高兴的、愤怒的、慈爱的……强烈的想再见一次至亲的牵挂强行支撑着他的信念。
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获救的时候，一丝丝细微的曙光像照进来，他脏黑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他知道他成功了。
他被用担架抬出，脸上盖着白毛巾，太久待在漆黑环境里不见光，骤然看见太阳会对眼睛有剧烈损伤。
他就这么被人救援了出去，公司老板算有良心，给了一笔丰厚的损失费。
徐嘉其高兴地握紧银行卡，他还记的那天下起了绵绵细雨，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但恶劣的天气阻止不了他回家的步伐，收拾本来就没多少的行李，兴冲冲地买了早班绿皮火车的票，却在去火车站的路上，被一辆白色轿车急速撞倒。
他甚至没有时间反应，浑身麻麻的，只觉得温热粘稠的液体从头上流下，然后就是身体被人拖动，拖到了马路旁的山坡坡脚下，冰冷的土粒被一重又一重泼在他脸上，直到他彻底没了知觉。
徐嘉其不愿追究到底是谁这么恶劣又胆怯，撞死了人不说，还不敢负责，把他埋在了冰冷的土地里，他只有一个愿望，再见见父母。
虚弱且冰冷的魂体黯淡，他流下眼泪，一掉落就化作雾气蒸发。
他恳切地看着杨戬，“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把卡拿给我的父母，我对不起他们，让他们忘了我这个不孝子吧。”
司徒元君哀叹，“前尘往事了了，走吧，跟我回去登记，走流程，争取早日投胎。”
徐嘉其含泪摇头，“能不能再让我看我爸妈一眼？看一眼我就走。”眼含希望地看向司徒元君。
杨戬：“让他回去看一眼吧，他的魂体还能支撑一段时间，看完再带他走来得及。”
司徒元君还能说什么呢，二郎真君的地位至高无上，神力无边，他只是地府一个判官，在不严重违反地府规定的前提下，他只得给杨戬这个面子。
刘辙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迈出步子，脚踩实在松软的土地上时，有硬物膈在脚底。他弯腰，拍开土后捡起，是个镶嵌着上等黑曜石的袖扣，有些年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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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站在老夫妇新居所的门口，抬手敲了敲。
老妪开门，见到是熟悉的面孔，热情地招呼几人进来，脸上慈祥的笑容蕴藏着明显的期待。
“老伴儿，是那几个年轻小伙子来啦，肯定是给咱们带来儿子的消息了！”老妪声调扬起，朝着房间里喊一声。
杨戬环顾屋子四周，刘辙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给两个老夫妇安排的住所很好，地段交通便利，楼下走几步就是菜市场，再往前一点就是医院，方向朝南，户型实用，视野很好。
这在寸土寸金的澳地，已是值不少钱。
客厅自带的小阳台上种着各种小植物，阳光照耀进来，一切都那么美好。
杨戬手里握着那张用徐嘉其命还回来的银行卡，喉间发哽，不知从何说起。
老妪扶着老头颤巍巍走出来，杨戬艰难地把卡递出。
话还是要说出来：“这是徐嘉其留给你们的，里面有他打工多年赚来的钱，还有公司给的赔偿金，他说想让你们用这笔钱好好养老。”
老头期期地把头歪着看杨戬身后，探寻着儿子的身影。“那臭小子呢？”
杨戬抿唇，思索怎么组织语言，一旁的刘辙开了口，解了这个难题。
“他还在外地，找了另一份体面的工作，想挣更多钱，才有脸回来。”
老头有些不满：“钱是挣不完的，那他就永远不回来了？”
老妪皱眉，“儿子有这个孝心你还不高兴啊，你有心脏病，情绪不能那么激动，乖一点，先去把药吃了。”
见老头子佝偻着背一步步走进房间，老妪才拉过杨戬和刘辙，到玄关处，离房间远一点的位置。
老妪闪烁着泪光：“好孩子，你们实话跟我说，是不是嘉其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