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电梯“叮”的一声开了,穿制服的服务员推着餐车出来,见她脸色发白,下意识退了半步。
她这才惊觉自己站在走廊中央,影子被声控灯拉得像条扭曲的蛇——刚才那通威胁电话里的轮船汽笛,原来不是幻听,是楼下黄浦江的夜航船正鸣笛靠港。
手机在掌心震得发烫,她按下陆明远的号码,铃声只响了半声就被接起:“苏小姐?”
“十五分钟后,我办公室。”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叫张律师也来。”
挂断前听见陆明远应了声“好”,尾音里有纸张翻动的脆响——他大概又在熬夜核对港口收购的财务报表。
苏瑶摸出翡翠手绳缠了两圈,冰凉的玉扣贴着腕间跳动的脉搏,像在提醒她:三年前父亲葬礼上,林老爷子派人送来的那盒走私棉纱提货单,此刻正锁在办公室暗格里。
推开办公室门时,落地灯已经开了,暖黄光晕里,陆明远正弯腰调试投影仪,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道浅淡的疤——那是去年帮她挡酒时被碎玻璃划的。
张律师坐在长沙发上,金丝眼镜反着光,面前摆着杯凉透的咖啡,杯沿沾着他惯常抽的雪茄味。
“刚收到的威胁电话。”苏瑶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放,屏幕还亮着乱码号码,“对方知道三年前杂货铺纵火案,知道林老爷子的走私证据,还说……”她喉结动了动,“要重演我父亲的悲剧。”
陆明远直起腰,投影仪的蓝光映得他眉峰紧拧:“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们以为的‘复仇’,不过是人家的局。”苏瑶扯了扯领口,空调风突然变得刺冷,“张律师今早说国际资本不会坐以待毙,现在看来,他们早就盯着港口收购了。”
张律师推了推眼镜,指节叩了叩茶几:“苏小姐,我得提醒你——罗斯柴尔德的对赌协议里,林氏要是丢了港口控制权,他们能以市场价三折吃进航运资产。你动港口,等于动了华尔街的蛋糕。”
“所以必须抢在他们动手前完成收购。”苏瑶抓起桌上的收购进度表,纸角被她捏出褶皱,“明天我亲自去见李老板,他手里的码头设备采购权是关键。”
陆明远突然伸手按住她手背:“太冒险了。李老板上周还在和林氏的人吃饭——”
“所以要给他个更划算的选择。”苏瑶抽回手,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沓照片,最上面那张是林禹的私人律师和罗斯柴尔德顾问在和平饭店碰杯,“林氏和国际资本勾结压价的证据,够他重新考虑站队了。”
张律师盯着照片看了会儿,突然笑了:“苏小姐,你这是把林总的牌桌掀了。”
“他掀过我的。”苏瑶的指尖划过照片里林禹律师泛红的耳尖——和今天董事会直播里的画面一模一样,“三年前他用我当白月光替身时,可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凌晨三点的外滩还飘着薄雾,苏瑶的轿车停在十六铺码头仓库前。
李老板的秘书领她进办公室时,檀香混着霉味直往鼻腔里钻,墙上挂着幅“厚德载物”的书法,墨迹晕开了一片,像块没擦干净的脏抹布。
“苏小姐大半夜来,是要聊设备采购?”李老板坐在大班椅上,手指敲着桌角,“林总说给我加五个点返点。”
“林总还说过,设备要按他指定的海外厂家采购吧?”苏瑶把照片推过去,“可他指定的那家,是罗斯柴尔德旗下的空壳公司。您猜,等您签了合同,他们会不会把二手设备当新的卖?”
李老板的胖脸抽了抽,抓起照片的手在发抖:“这……这怎么证明是真的?”
“上周三,林氏律师和罗斯柴尔德顾问在和平饭店三层包厢,聊的就是如何把设备价抬高百分之三十。”苏瑶从包里摸出微型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林禹律师的声音:“李老板那边好对付,他儿子在纽约欠的赌债,我们已经帮着填了……”
“够了!”李老板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签!现在就签!”
走出仓库时,晨雾散了些,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苏瑶摸出手机,有条未读消息是陆明远发来的:“林禹的人又跟丢了,这次是码头的老周帮着打了掩护。”她盯着屏幕笑了笑,把翡翠手绳往腕上又缠了一圈——那些她安插在各个角落的“老周”,是林禹永远算不到的变数。
而此刻的林氏大厦顶楼,林禹正把刚收到的跟踪失败报告揉成纸团。
落地窗外,黄浦江的晨雾里,苏瑶的轿车正拐上延安路,车尾灯像两点跳动的红。
他抓起桌上的威士忌猛灌一口,冰渣子硌得牙齿发酸——那个总躲在他身后垂眸浅笑的苏瑶,什么时候变成了只利爪藏在绒毛里的猫?
“林总,”助理敲门进来,“明晚的行业酒会,苏小姐的请柬回了。”
“她怎么说?”
“她说……会带陆明远一起。”
林禹捏着酒杯的指节泛白,冰块在杯里“咔”地裂开一道缝。
水晶吊灯在丝绒幕布上投下菱形光斑,苏瑶的珍珠耳坠随着转身轻晃,恰好擦过陆明远肩线。
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视线像细密的针,扎在后背却不疼——这正是她要的效果。
\"苏小姐今天的香奈儿,比上次慈善晚宴更衬气色。\"陆明远低头替她理了理被酒杯碰乱的丝绒披肩,指腹在她锁骨处逗留半秒,声音压得只有两人听见,\"林总在二楼回廊,已经看了我们七次。\"
苏瑶的笑容更甜了些,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翡翠手绳——三年前林禹第一次带她出席酒会时,也是这样的场合,他说\"瑶瑶低头的样子像我从前养的白菊\"。
现在她抬头,让钻石项链在颈间划出冷光:\"陆先生的袖扣该换了,\"她用酒杯挡住唇,\"李老板在看你左手,他女儿上个月刚在巴黎买了同款。\"
陆明远瞳孔微缩,随即轻笑出声,借整理袖扣的动作将那枚镶蓝宝石的袖扣转了个面。
楼下忽然响起钢琴师换曲的清嗓声,苏瑶抬眼,正撞进林禹沉如深潭的目光。
他倚着回廊雕花栏杆,黑西装肩线笔挺得像把刀,左手无名指的翡翠戒指在阴影里泛着幽光——那是林家祖传的婚戒,三年前他说\"等收购案结束就给你戴上\"。
\"该上场了。\"苏瑶将空酒杯递给侍应生,珍珠手包在掌心压出浅痕。
她踩着细高跟往主台走时,能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私语:\"听说林氏要抛售港口股份?苏小姐最近和陆氏走得近......\"
镁光灯在头顶炸开的瞬间,她挽住陆明远的手臂抬高手杯,水晶杯壁相碰的脆响盖过所有议论。\"感谢各位前辈的关照,\"她的声音清润如黄浦江晨雾里的汽笛,\"苏瑶能走到今天,靠的是各位的信任。\"台下有人鼓掌,李老板举着红酒杯站起来,胖脸上的肉跟着颤:\"苏小姐这话说得实在!\"
林禹的指节抵在栏杆上,骨节泛白。
他能看见苏瑶耳后那粒淡褐色的小痣——三年前他替她戴珍珠项链时发现的,当时她缩着脖子笑:\"禹哥别挠我,痒。\"现在那粒痣藏在钻石耳坠投下的阴影里,像被谁用墨水点掉了。
助理的声音从对讲机里刺进来:\"林总,苏小姐的公关团队刚在晚报官微发了通稿,标题是《新生代商界玫瑰的独立之路》。\"
\"删了。\"林禹的声音像冰碴子,\"让法务部准备律师函。\"
\"可是......\"
\"现在。\"他捏碎了手里的威士忌杯,冰渣混着血珠落进地毯,\"去调监控,查是谁给苏小姐递的李老板儿子赌债资料。\"
酒会散场时已经十点,黄浦江的风卷着霓虹往人衣领里钻。
苏瑶裹紧披肩要上车,穿制服的快递员突然从阴影里走出来:\"苏小姐,您的快递。\"
牛皮纸袋封口处没贴邮票,只盖着枚青铜饕餮印。
她捏了捏,里面是硬壳文件夹的形状,抬眼时快递员已经消失在旋转门后——连工牌都没戴。
\"回办公室。\"她对司机说,手指扣住纸袋边缘,\"开最快。\"
落地灯亮起的瞬间,她扯断红绳,资产评估报告的封皮在暖光下泛着冷白。
第一页就贴着林氏航运的资产负债表,红色批注像刀刻:\"隐藏离岸债务三千万,以港口股权做抵押,还款期三个月。\"
\"第三方势力。\"张律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阴影里,金丝眼镜反着光,\"罗斯柴尔德不会这么直接,他们喜欢温水煮青蛙。\"
苏瑶把报告推过去:\"找漏洞。\"
\"是。\"张律师翻开第二页,钢笔尖在\"抵押品估值虚高\"几个字下划了道线,\"但您得先想清楚——他们为什么选您?\"
\"因为我动了林氏的蛋糕,他们需要新的刀。\"苏瑶的指甲敲了敲\"三千万\"那行数字,\"也因为......\"她顿了顿,\"他们知道我不是替身。\"
\"苏小姐!\"陆明远突然推门进来,西装领口松着,额角有薄汗,\"林禹今晚见了香港来的私家侦探,我偷听到关键词......\"他喉结动了动,\"您父亲的户籍底档。\"
空气突然凝固。
苏瑶的翡翠手绳\"啪\"地崩断,碎玉滚了满地。
她想起三年前父亲葬礼上,林老爷子递来的走私棉纱提货单,想起户口本里那张被茶水洇湿的\"养女\"批注——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瑶瑶,你要活成自己的光\"。
\"查。\"她弯腰捡起块碎玉,棱角扎进掌心,\"查林禹找的侦探是谁,查他手里有什么证据。\"
陆明远应了声,转身时衣角扫过张律师脚边的报告。
张律师低头整理文件,镜片后的目光在\"养女\"两个字上停了停,又迅速移开。
窗外,黄浦江的夜航船鸣起汽笛,声音裹着湿冷的风灌进窗户。
苏瑶望着满地碎玉,突然笑了——三年前她以为自己是棋子,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局,才刚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