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绚烂的烟花似乎还在天幕上留下未散的残影,大年初一的清晨却已悄然降临。
厚厚的、松软如糖霜的新雪覆盖了夜家庄园里每一处精心雕琢的景致,将世界染成一片纯净无瑕的银白。
主宅顶楼,视野最好的书房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银装素裹的静谧世界。
夜清流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中,膝上摊开一本厚重的原文书,修长的手指偶尔翻过一页,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砰——!”
一声极其不和谐、甚至堪称粗暴的巨响,猛地撕裂了这片宁静!
夜家庄园那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实木大门,被人从外面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力道之大,让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连带着门框上的积雪都簌簌落下几缕。
一个裹得像个红色棉球的身影,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清脆响亮得能震落房梁上的灰:
“儿子们!闺女!太阳晒屁股啦!出来打雪仗啦——!!!”
宁曦宛来了。她穿着一件蓬松得夸张的亮红色长款羽绒服,帽子上镶着一圈厚厚的白色人造毛领,衬得她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浸在雪水里的黑葡萄。
她一边嚷嚷,一边跺着脚上的雪,红色的雪地靴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大理石地板上留下几团迅速融化的湿痕,破坏了原本一尘不染的秩序感。
巨大的动静瞬间打破了整栋宅邸的静谧。书房里,夜清流翻书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住,眉心微蹙,那点被打扰的不悦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头也没抬,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德文上,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过敞开的书房门,落入楼下那团红色“噪音源”的耳中:
“幼稚。”
楼下的宁曦宛显然听到了,她叉着腰,仰起头冲着楼梯方向,声音拔得更高:“夜清流!大年初一装什么深沉!给老娘下来!活动筋骨懂不懂?小心年纪轻轻就骨质疏松!”
她话音未落,二楼旋转楼梯上就传来一阵急促而欢快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呼喊:“宛宛姐!浸月来啦——!”
花浸月像一只粉色的云雀,从楼梯上轻盈地“飞”了下来。
她今天没穿繁复的洛丽塔,换上了一身同样蓬松保暖的粉白色短款羽绒服,下身是加绒的粉色运动裤,脚踩毛茸茸的雪地靴,粉色的双马尾随着她的蹦跳在空中划出活泼的弧度。
她冲到宁曦宛面前,大眼睛里全是兴奋的光:“打雪仗!浸月最喜欢打雪仗了!哥哥呢?段哥哥呢?”
宁曦宛笑嘻嘻地揉了揉花浸月蓬松的发顶,目光却越过她,精准地投向落地窗外那片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巨大草坪边缘。
只见靠近花园矮墙的一角,一个穿着米白色长款羽绒服的身影正背对着主宅方向,安静地蹲在雪地里。及腰的黑色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在雪光的映衬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她正低着头,戴着厚厚毛线手套的双手,小心而专注地堆砌着一个小小的雪人雏形,动作细致温柔,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艺术创作。
在她旁边不远处,夜清流不知何时已放下了书,也来到了室外。他外面随意披了件深色的羊绒大衣,并未系扣,露出里面的高领羊绒衫,身形挺拔清瘦。
他没有参与堆雪人,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微微垂着眼睫,看着那个黑色长发的女孩专注的侧影。
灰蓝色的眼眸在清晨清冽的阳光下,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疏离的冷意,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哟!”宁曦宛眼睛一亮,拉着花浸月就推开通往庭院的大玻璃门,一股凛冽清新的寒气扑面而来,“奈子也在?正好一起!人多才热闹!”
听到宁曦宛的声音,蹲在地上的黑发女孩——白芷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缓缓抬起头,转过身来。
她看到宁曦宛和花浸月,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温婉柔和的笑容,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也是轻轻软软的,带着点江南水乡的糯:
“宁姐姐,浸月,新年好。”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沾着的雪粒,动作斯文。
“奈子姐姐新年好!”花浸月开心地跑过去,亲昵地挽住白芷晔的胳膊。
“你堆的雪人好可爱!” 花浸月显然和白芷晔很熟稔。
白芷晔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因为寒冷和刚才的劳作染上一点自然的红晕,更添几分温婉:“随便弄弄的。”
宁曦宛看着眼前这对,一个清冷高岭之花,一个文静温婉小白花,啧,还挺养眼。
她刚想再调侃夜清流两句,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另一个身影正悄无声息地从侧面的回廊绕过来。
是段疏策。他穿着一件纯黑色的短款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衬得他本就冷峻的下颌线更加凌厉。
他似乎刚停好他那辆标志性的黑色机车,正朝着这边走来,眼神落在夜清流和白芷晔身上,没什么表情,但熟悉他的人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想搞事”的低气压。
他一边走,一边极其自然地弯腰,从地上抄起一团被压实了的、冰冷的雪块,在掌心掂了掂,然后手腕猛地一甩——
那团雪块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目标明确地直射夜清流的后脑勺,动作快、准、狠,显然是蓄谋已久。
宁曦宛心头一跳,下意识想喊“小心”。
然而,就在那雪块即将吻上夜清流后脑勺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安静站在夜清流身边、脸上还带着温婉笑容的白芷晔,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毫无预兆地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没有惊呼,没有慌乱,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完全收敛。
她只是极其自然地、如同拂去肩头一片落叶般,将手中那个刚刚捏好、还没来得及安在雪人身上的、同样被压得结实无比的圆脑袋雪球,看也不看地随手向后一甩。
“啪!”
一声异常清脆、甚至带着点闷响的撞击声!
白芷晔甩出的雪球,如同精确制导的导弹,在半空中与段疏策偷袭的雪块狠狠撞在一起,雪球瞬间爆开,细碎的雪沫四散飞溅。
这还没完!
撞击的巨大动能并未完全抵消段疏策雪块的力量!那雪块虽然被撞偏了方向,去势稍减,但残余的部分依旧朝着原来的轨迹飞去!
而白芷晔仿佛早就算准了这一切!
她甩出雪球后,上半身极其自然地微微一侧,动作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优雅得如同舞蹈中的一个转体。
那被撞偏了方向的残余雪块,几乎是贴着她耳侧几厘米的空气,“嗖”地一下飞了过去,最后“噗”地一声闷响。
狠狠砸在夜清流身后不远处一棵光秃秃的银杏树干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白印,簌簌落下不少积雪。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从察觉到反击再到闪避,一气呵成,快如闪电,精准得令人头皮发麻。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段疏策保持着投掷后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的酷拽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偷袭失败是常事,但被白芷晔这种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文静女孩如此轻描淡写又精准狠辣地化解,还是头一遭。
宁曦宛张着嘴,下巴差点掉到雪地里。她知道白芷晔和夜清流同班,也听花浸月提过几次这个“未来嫂子”看着柔柔弱弱但好像“有点东西”。
可亲眼所见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这反应速度,这力道控制,这预判能力……这姑娘是披着羊皮的霸王龙吧?
花浸月则兴奋地拍着手跳了起来:“奈子姐姐好厉害!打得好!段哥哥活该!” 显然她对这一幕喜闻乐见。
作为被偷袭目标的夜清流,从头到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甚至在那雪块呼啸着擦过白芷晔耳际、砸在树干上的时候,才像是刚被那声闷响惊动,缓缓转过头,灰蓝色的目光先是淡淡扫过树干上的雪印,然后才落到几米外表情僵硬的段疏策身上。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拦截与他毫无关系。
紧接着,他收回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身边的白芷晔身上。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白芷晔因为刚才那瞬间发力而微微有些泛红的脸颊(也可能是冻的),和那双依旧带着温顺无辜、仿佛刚才只是拂了下灰尘的墨色眼眸。
他伸出手,动作极其自然地握住了白芷晔戴着厚厚毛线手套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里。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清晰地穿透了清晨冰冷的空气:
“手凉吗?”
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足以让段疏策怀疑人生的反击从未发生。
他关心的,只是她堆雪人时,手会不会冷。
白芷晔抬起眼,迎上夜清流的目光。她脸上那温婉文静的笑容重新变得毫无破绽,仿佛刚才那个瞬间爆发出惊人战斗力的女孩只是大家的幻觉。
她甚至微微歪了下头,墨色的眼眸里漾起一点依赖和甜意,声音软糯依旧:
“有一点。不过清流的手很暖。” 她说着,还反手轻轻捏了捏夜清流的手指。
段疏策:“……”
他默默放下了还僵在半空的手,面无表情地弯腰,重新从地上狠狠抄起一大捧雪,用力捏紧。
很好,看来今天这场雪仗,难度系数得重新评估了。
宁曦宛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岁月静好”与“暗藏杀机”交织的画面,再看看段疏策那副憋屈又跃跃欲试的表情,唯恐天下不乱的因子瞬间沸腾。
“开战——!!!” 她猛地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率先弯腰,双手并用,飞快地拢起一大捧雪,看也不看就朝着离她最近的段疏策脸上糊了过去。
动作迅猛,带着报复他刚才偷袭夜清流(虽然没成功)的意味。
“宁、曦、宛!” 段疏策猝不及防,被这劈头盖脸的一捧雪糊了个正着,冰冷的雪渣钻进领口,激得他一个哆嗦。
他低吼一声,抹掉脸上的雪,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立刻弯腰反击!
花浸月一看开打了,兴奋得尖叫起来:“冲啊!保护哥哥和奈子姐姐!”
她目标明确,团了个小雪球就朝着段疏策丢过去,虽然力道不大,但胜在骚扰。
白芷晔被宁曦宛那声“开战”的尖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夜清流身边靠了靠,脸上又露出那种小鹿般无辜又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精准拦截的人不是她。
她小声问夜清流:“清流,我们……也要打吗?”
夜清流低头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眸里映着她小小的、有些紧张的影子。
他松开了她的手,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弯腰,动作不疾不徐地从脚边干净的积雪里捧起一捧雪。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即使隔着厚厚的毛线手套,捏雪球的动作也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和优雅,仿佛不是在准备武器,而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很快,一个大小适中、形状堪称完美的雪球在他掌心成型,表面光滑,捏得极为紧实。
他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投向正在被宁曦宛和花浸月“围攻”、狼狈躲闪的段疏策,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嗯。打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腕猛地一抖!
那个完美的雪球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凌厉的破空声,以远超宁曦宛和花浸月攻击的速度和力量,精准无比地砸向段疏策因为躲避花浸月骚扰而暴露出来的、毫无防备的左侧肩膀。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段疏策被砸得身体猛地一晃,肩头瞬间一片冰凉湿冷。
他愕然回头,对上夜清流那双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丢了颗石子的灰蓝色眼眸。
宁曦宛和花浸月也惊呆了,连攻击都忘了。
宁曦宛:???说好的高岭之花不下凡尘呢?这出手比段疏策还黑啊!
白芷晔看着夜清流干脆利落的动作,又看了看段疏策肩头的雪渍,墨色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随即也像是受到了鼓励。
她不再犹豫,立刻蹲下身,学着夜清流的样子,也飞快地捏起一个雪球。
她的动作不如夜清流那般优雅从容,带着点生疏,但捏得同样紧实。
她站起身,目光在“战场”上扫视。宁曦宛和花浸月正在“围攻”段疏策,夜清流刚刚完成一次精准打击。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攻击段疏策有点“趁人之危”,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正弯腰准备弹药、背对着她的宁曦宛身上。
白芷晔抿了抿唇,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文静无害的表情,手臂抬起,瞄准——
“嗖!”
雪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不偏不倚,正中宁曦宛因为弯腰而显得格外挺翘的……臀部!
“嗷!”宁曦宛猛地跳了起来,捂着屁股回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白芷晔,“小奈子!你打哪儿呢!”
白芷晔像是被她的反应吓到了,立刻缩了缩脖子,小脸微红,眼神躲闪,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怯生生的无辜:“对、对不起宁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力道没控制好……”
宁曦宛看着她那副“纯良小白兔”的样子,再想想刚才她拦截段疏策雪块的狠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信了你的邪!
“哈哈哈!宁姐姐中弹啦!”花浸月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段疏策趁着宁曦宛分神,迅速捏好两个雪球,眼神锁定夜清流,准备报一箭之仇。
夜清流却像是早有预料。在段疏策雪球出手的刹那,他猛地侧身,动作迅捷如猎豹,完美避开了攻击。
同时,他长臂一伸,一把揽过还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的白芷晔,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段疏策的雪球擦着夜清流的手臂飞过,砸在雪地上。
白芷晔被夜清流突然的动作带得一个趔趄,整个人撞进他怀里。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她似乎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温热体温。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他腰侧的衣料,抬起头,正好对上夜清流低垂下来的视线。
他灰蓝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她微红的脸颊和略显慌乱的眼神,那眼神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事?”他低声问,声音被周围的喧嚣冲淡了几分,却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白芷晔心跳漏了一拍,连忙摇头,小声说:“没、没事。”
“小心点。”夜清流松开揽着她的手臂,但身体依旧有意无意地挡在她侧前方,形成一道保护的屏障。
他目光重新投向段疏策,带着点无声的警告。
宁曦宛捂着屁股,看着这对在“枪林弹雨”中还不忘“卿卿我我”的家伙,再看看旁边虎视眈眈的段疏策和唯恐天下不乱的花浸月,斗志瞬间被点燃到了顶点!
“好哇!合伙欺负人是吧!”
宁曦宛嗷嗷叫着,完全放弃了精准打击,开始疯狂地原地刨雪,双手并用,像个人形造雪机,把大团大团蓬松的雪块朝着段疏策、夜清流和白芷晔的方向无差别地狂轰滥炸!
“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雪仗界的泥石流!给我埋——!”
蓬松的雪块劈头盖脸地砸过来,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架不住量大管饱,瞬间糊了段疏策满头满身,连带着被夜清流护在身后的白芷晔也遭了殃,额发和肩头都沾满了雪沫。
“宁、曦、宛!”段疏策咬牙切齿,彻底放弃了优雅,也开始了暴力清雪模式,目标直指宁曦宛。
花浸月一看这混乱场面,兴奋得小脸通红,一边喊着“保护我方哥哥和嫂子!”。
她一边团着小雪球,专门往段疏策和宁曦宛身上那些刁钻的角度丢,比如后颈、咯吱窝,虽然力道不大,但骚扰性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