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风卷着最后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掠过校门外那条僻静的梧桐道。
王强像一摊被扫到路边的烂泥,蜷缩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后背被粗糙的树皮蹭得火辣辣的疼。
手腕更像是被铁钳生生捏碎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段疏策踹过的小腹,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嘴里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还有屈辱和恐惧搅成一团的恶心感。
那个穿校服的小子……段疏策,还有那个眼神冷得像冰窖的夜清流……他们根本不是普通学生!
王强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脑子里全是段疏策玩刀时嘴角那抹瘆人的笑,还有夜清流弹出军刀时灰蓝色瞳孔里毫无温度的漠然。
“宁曦宛……婊子……”他含糊地咒骂着,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腹部的剧痛又重重摔了回去,狼狈不堪。
就在他疼得龇牙咧嘴时,一阵极轻、极有韵律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一双镶嵌着水钻的高跟鞋映入他模糊的视野。鞋尖纤尘不染,在昏黄的路灯下折射出昂贵而冰冷的光。
王强艰难地抬起头。
米白色的羊绒大衣剪裁极佳,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段。精心打理的栗色卷发垂在肩头,妆容精致得毫无瑕疵,每一根睫毛都卷翘得恰到好处。
宁云梦微微歪着头,脸上挂着一种混合着好奇与怜悯的表情,俯视着他,就像在看一只在泥泞里挣扎的虫子。
“哎呀,”她的声音又甜又软,像浸了蜜糖的毒药,“这不是刚才那位……找姐姐的先生吗?怎么弄成这样了?”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仿佛真的在为他担忧。
王强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和茫然。
他不认识这个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年轻女孩。
宁云梦轻轻叹息一声,从她那个价值不菲的chanel手袋里,优雅地抽出一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真丝手帕。
但并没有递给他,只是虚虚地在他面前晃了晃,随即又嫌弃地收了回去。
“刚才,我都看见了哦。”她向前迈了一小步,昂贵的鞋尖距离王强沾满灰尘的裤腿只有寸许,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亲昵。
“姐姐她呀,还有她身边那两个……下手可真狠呢。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王强被恐惧和疼痛包裹的愤怒。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宁云梦:“你……你是谁?你认识宁曦宛那个贱人?”
“嘘……”宁云梦竖起一根纤细的食指抵在饱满诱人的红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让那个把你当垃圾一样丢掉的人,也尝尝这种滋味?”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淬毒的钩子:“想不想……报复回去?让她也身败名裂,尝尝被所有人唾弃的滋味?”
王强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眼底的恨意如同浇了油的火焰,熊熊燃烧。
“想!”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带着血腥气,“老子恨不得弄死她!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她害死我爸,现在又……”
“好了好了,”宁云梦适时地打断他充满污言秽语的控诉,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近乎残忍的弧度,那笑容与她精致无瑕的脸庞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
“那些具体的恩怨情仇,我们可以慢慢说。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她微微弯下腰,凑近了些,昂贵的香水味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却让王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冰冷的算计。
“我可以帮你。”宁云梦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钻进王强的耳朵,“你需要什么?钱?机会?还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宁曦宛是个什么货色的舞台?我都可以给你。”
王强的眼睛瞬间爆发出贪婪和疯狂的光。钱!他太需要钱了!那个老不死的妈还瘫在精神病院的床上,等着钱续命!
还有他自己这身伤……更重要的是,他咽不下这口被当众踩进泥里的恶气!
“我要钱!很多钱!”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喷溅。“我还要让那个贱人身败名裂!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狼心狗肺、害死养父的毒妇!”
“成交。”宁云梦直起身,脸上的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仿佛刚刚谈成了一笔优雅的商业合作。
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并没有直接递给王强,而是随意地丢在了他脚边肮脏的地面上。
“这里是五万块定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饿狗一样扑过去抓住那个信封,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足够你解决燃眉之急,也够你养好伤了。”
王强双手颤抖地撕开信封,里面厚厚一沓崭新的红色钞票刺痛了他的眼,也彻底点燃了他心中复仇的毒焰。
“听着,”宁云梦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甜腻的腔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好好养伤,想清楚你最恨宁曦宛什么。一周后,我会再联系你。”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说什么。记住——”
她微微俯身,那双精心描绘过的漂亮眼睛里,闪烁着冰冷而恶毒的光芒,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下她那张高高在上的假面具!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王强紧紧攥着那沓沾着他手上污迹的钞票,用力点头,脸上是扭曲的兴奋和疯狂:“好!好!我听你的!我一定让她好看!”
宁云梦满意地直起身,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最后瞥了一眼地上那个肮脏的男人,像是在确认一件即将被使用的工具,然后优雅地转身,高跟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而冷漠的声响,身影很快融入了校门外更深的暮色里。
王强抱着那包钱,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望着宁云梦消失的方向,又看看不远处宁曦宛三人早已离去的路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低笑。
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只剩下被金钱和复仇欲望填满的、滚烫的疯狂。
一周后的下午,c大百年礼堂。
穹顶高阔,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璀璨却冰冷的光。
台下黑压压坐满了人,校领导、知名校友、各院系的精英学生代表,还有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庄重而略显沉闷的气氛。
今天是深大年度最高规格的“明德奖学金”颁奖典礼。宁曦宛穿着剪裁利落的珍珠白小西装套裙,坐在前排获奖学生的位置上。
她背脊挺直,神情淡然,精致的侧脸在灯光下像一尊无瑕的玉雕。
只有坐在她旁边的同系好友田甜,才能感觉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微有些发凉。
“紧张了?”田甜凑近,小声打趣,“等会儿可是要上台发言的,宁大学霸。”
宁曦宛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不是紧张。是一种莫名的不安,像细小的冰针,从早上起床时就若有似无地刺着她。
她下意识地,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看向礼堂侧门的方向。段疏策和夜清流说好了会溜进来在后台等她结束。
台上,头发花白的校长正对着话筒,慷慨激昂地讲述着“明德”精神,厚重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学以明德,行以济世!我们c大的学子,不仅要追求学术的卓越,更要砥砺品德的崇高!”
“下面,我们有请本年度‘明德奖学金’特等奖获得者,来自生命科学学院的宁曦宛同学上台领奖并发言!她品学兼优,不仅在尖端基因编辑领域的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更长期致力于……”
校长的话音未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
“宁曦宛——!!!”
一声嘶哑、凄厉、饱含了无尽怨毒和疯狂的怒吼,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咆哮,猛地撕裂了礼堂庄重肃穆的空气!
哗——!
巨大的横幅猛地从礼堂最后方的人群中抖开,猩红的底色,刺眼的白字,像一道淋漓的血痕,狠狠抽打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宁曦宛忘恩负义!逼死养父!天理不容!】
举着横幅的人,正是形容枯槁、双眼赤红、穿着脏污不堪衣服的王强!
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疯牛,撞开惊愕的人群,跌跌撞撞地朝着舞台方向猛冲,一边冲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大家看清楚她!宁曦宛!她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鬼!当年她爸——我爹!好心收养她!供她吃供她穿!
“结果呢?!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她害死了我爸!是她推我爸下楼!是她害得我家破人亡啊!!”
“她就是个杀人凶手!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什么狗屁宁家大小姐!在这里装模作样领奖!我呸!深大的眼睛都瞎了吗?!把奖颁给这种毒妇!她配吗?!她配得上‘明德’两个字吗?!”
全场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性的指控震懵了。台上的校长拿着话筒,僵在原地,脸色铁青。
台下的师生们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状若疯癫的男人和他手中那幅触目惊心的横幅。短暂的死寂过后,是瞬间爆发的巨大嗡鸣。
“天啊!怎么回事?”
“逼死养父?真的假的?”
“快拍!大新闻!”
“宁曦宛?那个宁家刚认回来的真千金?不会吧?”
“看她那样子,清清冷冷的,不像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豪门恩怨,谁知道呢!”
咔嚓!咔嚓!咔嚓!
记者们最先反应过来,短暂的惊愕后是职业性的狂喜,无数闪光灯如同密集的冰雹。瞬间聚焦在舞台下方那个举着横幅的疯狂身影,以及——前排座位上,那个瞬间成为风暴中心点的珍珠白身影。
强光刺眼。宁曦宛坐在那里,背脊依旧挺直,像一株风雪中的寒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王强那声嘶吼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了她记忆最黑暗的角落。
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养父王德贵扭曲狰狞的脸,带着浓重酒气和烟臭的咆哮,还有……那声沉闷的坠响……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
她攥紧的手指骨节泛出青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住身体里翻腾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
田甜吓得脸色煞白,紧紧抓住宁曦宛冰凉的手臂:“曦宛!他胡说八道!你别……”
宁云梦就坐在宁曦宛斜后方几排的位置。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素净的米白色连衣裙,脸上只化了淡妆,看起来柔弱又无辜。
此刻,她用手捂着嘴,漂亮的杏眼里迅速盈满了震惊和“痛心”的泪水,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被这“骇人听闻”的指控吓坏了。
然而,那捂住的嘴角,却在无人窥见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一个扭曲而畅快的弧度。
成了!王强这个疯子,果然没让她失望!这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宁曦宛,你完了!我看你这次还怎么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