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宇瞳孔骤缩。范昭黔确实提过在粤军时与共产党人共事的往事。他不动声色地收起照片:\"临峰!送客。\"
副官柳临峰进来时,邓清波已经起身。共产党人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曾督军,你知道东北军为什么不抵抗吗?\"不等回答,他自问自答,\"因为张学良接到报告时,正听着杨贵妃唱'海岛冰轮初转腾'。\"
人走后,曾国宇同曾国强对坐,显见仍有话说。
多年未见,曾国宇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二哥曾国强长胡子了。
记忆里,他还是那个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年轻书生。
曾国强解开军装最上方的铜扣,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这个动作暴露了他强撑的镇定。
\"黔东三县这些年...\"他故意用佩刀鞘轻叩桌腿,金属与硬木碰撞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脆,\"若你这次肯联手抗日,他们愿奉你为主。\"
曾国宇正在擦拭那枚南京颁发的\"剿匪有功\"徽章,闻言指尖一顿。银元大小的徽章在灯下转了个圈,青天白日徽记的反光掠过兄弟二人之间的空隙。
\"二哥。\"他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锋利的戏谑,\"你觉得我缺的是黔东那几座破山头?\"擦得锃亮的徽章被啪地按在桌上,\"从马弁到督军,我要的东西什么时候失手过?\"
曾国强脸色骤变,指节捏得发白。他当然记得这个弟弟是如何踩着全黔州土司的血爬上来的。
\"是娘跪着求我。\"曾国宇的声音突然轻得像飘落的纸灰,\"她说'阿强性子倔,你别和他计较'。\"他模仿养母的方言腔调惟妙惟肖,却让听的人如坠冰窟。
\"闭嘴!\"曾国强猛地拍案而起,腰间指挥刀哗啦一声撞翻茶盏。褐色的茶汤在桌面漫延,像幅歪斜的东北地图。
曾国宇不慌不忙用袖口蘸了蘸茶水,在桌面画了个圈:\"黔东在这个位置对吧?去年腊月,我的炮兵已经校准过射击诸元。\"他抬头,眼中寒光乍现,\"只要我愿意。\"
空气凝固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曾国强突然扯下武装带重重砸在桌上,黄铜扣环在青砖地面弹跳着滚远。
\"好得很!\"他额头暴起青筋,\"既然督军大人早想收拾我,何必假惺惺谈什么合作?\"
\"因为...\"曾国宇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铜扣,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灰尘,\"你是我二哥啊。\"这句话说得温柔,却让暴怒中的男人像被扎破的皮球般僵住。
当曾国强铁青着脸转身时,曾国宇的声音追着他后背袭来:\"但抗日这事,我应了。\"
见那道背影骤然定住,曾国宇踱步到墙角的红木衣架前,慢条斯理地取下自己的大氅:\"剿共?不过领了南京的饷银唱台戏罢了。\"他抖开大氅披在肩上,貂毛领口簇拥着棱角分明的下颌,\"邓清波要募捐?要办学?随他去。\"
曾国强缓缓转身,发现弟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