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表达,“在我看来,他们的思想,他们所倡导的道路,才是这片土地真正救亡图存的希望所在。那些进步学生,那些不畏牺牲的年轻人,我见了不止一个两个。不止是同情他们的遭遇,我更认可的是那份滚烫的热血,那种砸碎一切不合理旧枷锁、为底层民众争一个公道的决心!我所见的,是田地要均分,让佃户不再饿死;是工厂要归工人所有,劳苦大众的血汗不该只肥了少数蛀虫;是这个国家,不再是军阀混战、列强瓜分的棋盘,而是人人有尊严、能当家做主的新天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信仰的笃定,“我……私下给过一些便宜,不仅仅是物资,更是为他们传递消息,提供庇护。那并非出于怜悯,而是认同。”
曾国宇被大哥话语里的力量震住,沉默片刻才开口,带着忧虑:“二哥……或许选对了路,但他并不如你有谋略。黔州交给他,我……”
范铮垣豁达一笑,仿佛早已看透:“有谋略的可以做个军师。我能全心待你,自然也能全心待他。他心高气傲,未必肯屈居我之下。”
他拍了拍轮椅扶手,语气平和下来,“我生在黔州,长在黔州,所求不过是保境安民,让这方水土的百姓少受些兵燹之苦,能活下去,活得稍好一点。并没有其他更大寄望了。”
曾国宇沉吟良久,眉头紧锁道:“我只怕他不肯全心待你。二哥的心思,终究难以揣度。”
范铮垣闻言,回头轻轻拉住了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妻子方氏的手,对曾国宇说:“阿承,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看着方氏,眼中带着深深的歉疚,“他对我起了疑心,容不下我……你大嫂,你要帮我照顾。她跟着我……”范铮垣的声音微哽,充满无奈,“没过上几天轻省日子……殚精竭虑,操劳家事,提心吊胆,是我亏欠她太多。”方氏只是静静回望着丈夫,依旧默不作声,但那紧抿的嘴角和微微发红的眼眶,已道尽千言万语。
曾国宇心头一紧,立刻斩钉截铁地说:“大哥,没有那一天!我向你保证,我会给你铺好路,牢牢稳住黔东。大不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你也丢了这一方遵城!我接你走!”
范铮垣看着弟弟急切的表情,反而释然地笑了,带着兄长特有的关切:“傻小子,你先顾好自己眼前的难关吧!你以为你这一步棋,就那么好走?”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南京那边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这一关,并不好过啊。”
范铮垣其实心头颇有愧疚,若不是他撑不起台面,阿承何必这样辛苦,不准备到万全,一步都动不得。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烛火摇曳,映照着三人凝重的面庞。窗外的黑夜,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加汹涌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