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宇依旧阖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有指尖在军装膝盖上极其轻微地敲击着,透露出他清醒的思绪。引擎的低吼填满了短暂的沉默。
几秒钟后,低沉而冷静的声音才在车厢内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轻易盖过了引擎声:
“哄她高兴?临峰,你还是太嫩。” 他缓缓睁眼,后视镜里映出他深潭般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得罪徐老太爷?呵,一个快被扫进祖宗祠堂的老古董罢了。他的脸面,值几个铜板?”
柳临峰心头一凛,不敢再直视后视镜。
“徐家真正当家做主的,”曾国宇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字字如冰锥,“是徐润年。老头子不过是块供在神龛里的牌位,仗着辈分指手画脚。徐家这些年能在黔省黑白两道混得风生水起,靠的是徐润年的手腕和人脉。老头子,呵,早过气了。”
汽车碾过一处坑洼,车身猛地一颠。昏暗中,曾国宇的身形纹丝不动,只有眼神愈发锐利。
“徐润年,妾室成群,儿女不少,但真正被他放在心尖上、视若珍宝的,只有一位——就是徐孝薇那早逝的亲娘!徐孝薇,是他唯一嫡出的女儿,是他亡妻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曾国宇的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残酷笃定,“你说,他会像对待那些庶出的儿子女儿一样,对待徐孝薇吗?”
车窗外,一盏昏黄的路灯飞速划过,瞬间照亮了曾国宇嘴角一丝冰冷的讥诮。
“徐家看中我什么?无非两点:一是我手里的枪杆子,能保他徐家在乱世里富贵安稳。二嘛,”他顿了顿,语气里的讽刺更浓,“正是因为我曾国宇没有‘风月’之名,后院干净。他们怕什么?怕的就是把女儿嫁过来,成了深宅怨妇,或是被哪个不知所谓的姨太太搓磨死。嫁给我,至少性命无虞,体面也能保住。”
引擎低吼着爬上一段坡路。
“所以,”曾国宇的声音陡然低沉,带着掌控全局的冷酷,“你以为徐家送来的新娘人选,真的非徐孝薇不可?错了!只要我一点头,徐家的大门立刻就能涌出七八个旁支的、远房的、甚至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的徐姓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任我挑选!对他们徐家来说,只要能绑上我这条船,拴住我这个督军,送哪个女儿过来,有区别吗?都是可以随时替换的……货物!”
柳临峰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渗出了冷汗。督军的心思,狠辣到了骨子里!
“但是,”曾国宇话锋如刀,斩钉截铁,“我要的,不是随便一个姓徐的女人!我要的,只能是徐孝薇!也必须是她!”
“为什么?”柳临峰下意识地问出口。
“因为只有她徐孝薇,”曾国宇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冰锤砸在密闭的车厢壁上,“才是徐润年真正的命根子!是他唯一的、无法割舍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