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常麟的手自始至终没离开过曾国泰的左腿,冰凉滑腻的抚摸在这湿热环境下,变成一种酷刑般的折磨。
他还时不时将那张带着褶皱、带着凉气的脸凑近曾国泰汗津津的脖颈或脸颊,“吧唧”一声印下一个湿凉的亲吻。
曾国泰感觉自己左腿上的皮肉和神经都要被那只冰冷的手揉搓得麻木、萎缩了。
他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被暑气蒸腾得扭曲的景色,汗水不断滑落,浸湿了衣领。
直到抵达码头,浑浊的江风裹挟着水腥气和人群的喧嚣涌入车窗,才稍微驱散了些许车内的窒闷。
巨大的邮轮如同钢铁巨兽,停泊在泛着油光的黄色江水中。
下车前,薛常麟终于收回了那只仿佛吸盘般黏在曾国泰腿上的手。脚踩在滚烫的水泥码头上,蒸腾的热浪和浑浊的江风扑面而来。
岸上,曾国宇已站在送行的人群前面,似乎不畏酷暑。
一股极其复杂的、带着湿热黏腻的情绪猛地攫住了曾国泰。
是恐惧?是怨恨?还是即将彻底失去那点可怜的、依附于本土权势的“体面”?
他说不清楚。
他看着曾国宇那张在热浪中依旧沉稳的脸,忽然几步踉跄冲过去,一把抓住了曾国宇的手腕!
那手攥得极紧,汗津津的掌心带着剧烈的颤抖,仿佛要从这滚烫的土地上汲取最后一丝人间热气。
“四……四弟!” 曾国泰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的喘息,结结巴巴,“你……你可得……你得来南京看看我啊!一定要来!你……你得记着来……”
汗水混着泪水,在他苍白的脸上冲出几道狼狈的痕迹。他成了倚靠浮木的漂萍。
曾国宇被他攥着手臂,面上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样子,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兄长般的宽容笑意。
他轻轻拍了拍曾国泰汗湿的手背,安抚道:“三哥放心,路上保重身体。”
薛常麟此时也踱步过来,脸上是程式化的笑容,他伸出手一根一根把曾国泰的手指从曾国宇胳膊上掰下来,热气蒸腾着他的几根银发:“国宇宽心。泰儿在南京,我自是会好好照拂。” 话语客气,分量却重如磐石。
这敷衍的保证和虚伪的承诺,像一层薄油,暂时浮在曾国泰翻腾的恐惧之上。他心头那点微弱的、对“依靠”的幻想,如同热浪中的水汽,虚幻地摇曳着。
副官引着他们走向舷梯。脚下是晒得发烫的栈桥,脚下是深不见底浑浊滚烫的江水。
就在即将踏上邮轮甲板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迟来的恐慌如同脚下的江水,带着灼人的热度瞬间淹没了曾国泰!
他猛地顿住脚步,僵硬地扭回头,视线急切地扫过岸上送行的人群——那些在薛常麟威势下不得不顶着烈日、对他挤出谄媚笑容的黔州面孔。
那些点头哈腰,那些小心翼翼的问候……这段时间里穿金戴银、挥金如土所带来的眩晕般的“神仙滋味”,让他骨头缝都酥麻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