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的指尖还沾着电报晕开的墨渍,雨水顺着鬓角往下淌,滑过下巴,滴在周婆子急急递来的油纸伞上。
\"小姐!小姐!\"周婆子小跑着追上来,脸上竟带着喜色,\"是老奴没说清楚!是督军的信,不是电报!\"
白芷猛地站住,雨水从她湿透的袖口甩出一道弧线。她怔怔地看着周婆子从怀里掏出一封完好无损的信,火漆印完整鲜亮,是四哥私用的朱砂色。
\"督军说今晚就能到南京哩!\"周婆子笑得眼角褶子堆成了花,\"特意嘱咐老奴别吓着小姐,说您最怕军报……\"
白芷的胸口剧烈起伏,方才那股寒意还凝在骨缝里,一时竟化不开。她颤抖着拆开信,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芷儿:
军务已毕,今夜抵宁。等我。\"
就这么两行字,连落款都没有,可白芷却突然笑出了声,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滚。她攥着信贴在胸口,湿透的蓝布衫下,那颗银锁坠子硌得生疼。
\"哎哟,小姐快回去换衣裳!\"周婆子忙撑开伞往她头上遮,\"这要是着了凉,督军非得——\"
白芷已经提着湿漉漉的裙摆往教学楼跑。她得请假,得把新学的韭菜虾仁饺子包得漂漂亮亮的……
拐过回廊时,她忽然撞见一道身影。霍锡辙立在转角处,手里拿着她落下的作业本,镜片后的目光温润如常,却在看见她满脸泪痕时微微一顿。
\"霍先生……\"白芷慌忙抹脸,却越抹越湿,\"学生、学生家里有急事……\"
霍锡辙没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帕子递给她。白芷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接帕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凉得他一怔。
\"去吧。\"他声音很轻,目光却落在她攥皱的信纸上,\"记得把《滕王阁序》的错字改好。\"
白芷胡乱点头,转身就跑。她没看见霍锡辙一直站在廊下,望着她在雨里越跑越远的身影,直到钟声敲响午时的课点。
霍锡辙看着她站过的地方,他精心包裹好的那包桂花糕,已孤零零的躺在了地上。
白芷魂不守舍地熬完了上午的课。国文课默写时,她竟把\"落霞与孤鹜齐飞\"又写成了\"骛\",被张教授用戒尺敲了手背。
\"曾同学今日怎么回事?\"张教授皱眉,\"上个月不是已经改过来了?\"
白芷红着脸认错,心里却想着四哥的信。他说\"今晚\",那究竟是几时?火车会不会误点?周婆子新买的虾仁够不够鲜?
到了下午,她实在坐不住了,生平第一次去教务处请假。教务主任惊讶地推了推眼镜:\"曾同学两年全勤,今日倒是稀奇。\"
批假条墨迹未干,白芷已经冲出了校门。
白芷的小院在城南梧桐巷,是四哥特意置办的。推开门时,她愣在了原地——
灶间飘着桂花香,蒸锅噗噗冒着白气。
\"四哥!\"她鞋都没脱就扑过去。
男人转身接住她,直接把她抱起来转了两圈。白芷咯咯笑着,发梢扫过他下巴,沾着未干的雨水。
\"身量长了一大截,怎么重量还是这样轻?\"四哥突然沉了脸,掂了掂她的腰,\"在学堂没好好吃饭?\"
白芷赶紧搂住他脖子撒娇:\"南京的菜哪有黔州的好吃嘛……四哥别一见面就训我!\"
四哥哼了一声,却把她放到凳子上,转身去揭桂花糕的盖子,顿时满室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