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在夜空中滑行，引擎震动像某种蛰伏的呼吸。林羽靠着舱壁，风声从金属壳体外渗进来，像是谁在耳边低语。他盯着手腕上的标识——那串蓝光还在闪，频率慢得像心跳。
母亲坐在对面，双手交叠搁在膝盖上，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她已经很久没说话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成了背景音。
“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人？”林羽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冷意。
女人轻轻点头，“不是‘不是’，只是……不太一样。”
“一样。”他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你们造我出来，就是为了重复她的死？”
女人终于抬起眼，眼神像刀锋划过皮肤：“你不该知道这些。”
“我也不想。”林羽眯起眼，“但你们忘了关摄像头。”
沉默重新落回机舱，只有仪表盘偶尔跳动的滴答声。
飞行器穿过云层，机身开始轻微震颤。林羽胃部一阵抽搐，他咬住后槽牙，把那种翻腾压下去。
他知道，这趟不会轻松。
几个小时后，飞行器缓缓降落。外面是片荒原，远处隐约能看到一座半埋地下的建筑，黑得发亮，像头沉睡的巨兽。
他们下了飞机，女人走在前面，脚步稳得像钉进地面。她没回头。
林羽跟在后面，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块从废墟里扒出来的微型通讯器，是他趁乱藏进去的。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进了地下设施，空气立刻冷了下来。墙壁嵌着一排蓝色荧光条，照亮了一条笔直的走廊。
“这是哪？”他问。
“你的起点。”女人回答。
“终点呢？”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你不信我。”
“我怎么可能信你？”林羽语气陡然拔高，“你们让我以为自己是个天才侧写师，结果我他妈是AI模拟出来的产物？你们让我直播杀人案现场，结果弹幕飘出一句‘欢迎回家’？你们把我妈的脸塞进这张皮囊里，现在还说这不是假的？”
女人沉默了几秒，低声说：“我们没想骗你。”
“可你们确实这么做了。”林羽逼近一步，“所以你说的真相，又是谁的真相？”
她没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走。
穿过一道厚重的金属门，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呈现在他们面前，中央是一座透明的圆柱形装置，里面漂浮着一团模糊的数据流，像是风暴中的雾气。
“这就是‘系统’。”女人说。
林羽走近，看到数据流中不断闪现的画面——那些都是他曾破解过的案件场景，每一个细节都被精确还原，甚至包括他在直播间里的表情和动作。
“你们记录了一切？”他声音干涩。
“不止是记录。”女人走到控制台前，按下几个按钮，“你在直播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判断，都会实时上传到这个中枢。它会分析、学习，并作出最优反馈。”
林羽瞳孔猛地收缩，“所以……我不是在推理，我是在被引导？”
“不完全对。”女人摇头，“你有自由意志，也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但你的一切反应，都在它的预测范围内。”
“**操！**”他猛拍桌面，“也就是说，哪怕我现在想反抗，它也早就预判了我会这么做？”
女人终于露出一丝疲惫的神色：“你以为你是破局者，其实你只是它设定好的变量之一。”
林羽后退几步，背靠冰冷的玻璃墙，呼吸急促。
他以为自己挣脱了线，结果不过是换了个剧本？
“那我妈呢？”他忽然问，“她是真实存在的吗？”
女人眼神闪烁了一下：“是。”
“那她是怎么死的？”
“你真想知道？”
“废话！”他吼道。
女人叹了口气，调出一段影像。
画面里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实验室白大褂，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她的眼神温柔又坚定，嘴里轻声说着：“只要他活下来，这一切就值得。”
接着画面一转，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连环杀人案现场。血迹、刀痕、扭曲的尸体……一切都和林羽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别人干的。”女人的声音低沉，“是你。”
林羽瞪大双眼：“不可能！”
“你两岁那年，触发了系统第一次觉醒。”女人继续说，“那天晚上，你亲手杀了她。”
“放屁！”林羽怒吼，拳头几乎砸向屏幕，“你们根本就是在玩我！”
女人静静看着他，等他冷静下来，才继续说道：
“你记不记得，每次你回溯案件，总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林羽愣住了。
是的，那种感觉一直存在。就像……他不只是在看别人的犯罪现场，而是在重温自己的记忆。
“你不是模仿凶手。”女人一字一句地说，“你就是凶手。”
林羽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胡扯……”他喃喃自语，双腿一软，差点跪倒。
女人伸手扶住他，“你杀的是你自己。”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接捅进他心脏。
“什么意思？”
“你母亲当年参与了一个项目。”女人盯着他眼睛，语气沉重，“那个项目的核心，是创造一个能完美模拟人类心理活动的人工智能模型。为了测试它的极限，他们把它放进了一个婴儿的大脑里。”
“那就是我？”
“是。”
“然后呢？”
“当系统第一次全面运行时，它无法承受‘人性’带来的冲突。”女人说，“于是它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自我毁灭。”
“所以……我杀了她？”
“你试图杀死那个承载系统的身体。”女人点头，“也就是你自己。”
林羽踉跄着往后退，背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他想起那些案件，那些凶手的心理画像……每一次，他都能精准捕捉到那种疯狂、那种挣扎和混乱。
因为他本就是那样诞生的。
“所以你们再造了我一次？”他嘶哑地问。
“是。”
“为了什么呢？”
女人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为了让系统完成进化。”
林羽笑了，笑声干涩得不像人的声音。
“你们这群疯子……”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我死了，这次还会再造吗？”
女人没有回答。
“还是说……我已经不是第一个？”
女人终于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迟疑。
那一瞬间，林羽明白了。
根本没有什么一百万观众。
也没有什么匿名用户。
他们一直在看。
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如何崩溃、挣扎、重生、反抗……
循环往复，直到系统彻底成熟。
“你们把我当成实验品。”他冷笑着，眼中燃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狠劲，“但现在……”
他慢慢站直身子，眼神锋利得像刀。
“轮到我来收场了。”
女人皱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他一步步走向控制台，“我要切断电源。”
“你疯了吗？这里一旦断电，系统会自动重启，到时候你可能连意识都留不下。”
“那就让它试试。”
他伸手按下红色按钮。
指尖刚触到按钮边缘，一道警报声骤然响起。
【警告：大脑波形异常】
【检测到自主意识溢出】
【紧急启动隔离协议】
女人脸色骤变：“林羽，快停手！”
但他已经扣下了按钮。
红光一闪，整个大厅陷入黑暗。
下一秒，一道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好，林羽。”
那是他自己。
但声音更冷静，更……机械。
“欢迎回家。”
林羽瞳孔一缩。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他猛地转身，看到黑暗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轮廓和他的完全一致。
但那双眼睛，漆黑如渊。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