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蓝色窗帘的缝隙斜射进来，在掉漆的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线。
唐糖睁开眼睛，发现身旁的床铺已经空了。
她猛地坐起，心脏狂跳，直到听见卫生间传来水声才松了口气。
推开虚掩的门，她看见顾承砚正趴在洗手台前，白衬衫后背被汗水浸透了一大片。
轮椅歪在一边，他的双手死死抓着台面边缘，双腿颤抖着试图支撑身体。
\"承砚！\"唐糖冲过去扶住他。
顾承砚喘着粗气，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我想...自己上厕所。\"
唐糖鼻子一酸。
曾经叱咤商场的顾总，现在连最基本的尊严都要艰难扞卫。
她默默递过毛巾，等他擦完脸后，小心地帮他回到轮椅上。
\"今天早餐想吃什么？\"她故作轻松地问，推着他来到狭小的厨房。
顾承砚看着冰箱上贴的记账单——密密麻麻的数字后面都是减号。
他垂下眼睛：\"随便。\"
唐糖取出最后两个鸡蛋和半颗卷心菜：\"那就做你最喜欢的蔬菜蛋饼吧！\"
她的声音像裹了蜜，手上动作却小心翼翼，生怕打碎这易碎的平静。
锅里的油滋滋作响时，唐糖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银行的短信通知——顾白彦已经冻结了他们最后一个联名账户。
\"怎么了？\"顾承砚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僵硬。
\"没事，垃圾短信。\"唐糖迅速锁屏，把蛋饼翻了个面。
油星溅到她手背上，烫出一小块红痕，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
早餐后，唐糖拿出自制的复健计划表：\"今天我们试试这个新动作，医生说对腿部神经恢复有帮助。\"
她跪在地上，轻轻按摩顾承砚毫无知觉的双腿，然后扶着他的膝盖做屈伸运动。
顾承砚配合地完成了几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很棒！比昨天进步多了！\"唐糖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看到了什么奇迹。
顾承砚盯着自己的腿，眼神晦暗不明：\"有什么用？还是没感觉。\"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唐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若千钧。
她俯身在他膝盖上落下一个吻，然后继续按摩，手指精准地按压每一个穴位。
阳光渐渐爬满整个客厅，唐糖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
顾承砚突然伸手替她拨开头发，指尖在她太阳穴的淤青处停留
——那是前天他发脾气时不小心推倒她撞的。
\"疼吗？\"他问。
唐糖摇摇头，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顾承砚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慢慢收回，攥成拳头砸向自己的腿：\"废物！\"
\"别这样！\"唐糖抓住他的手，发现他掌心全是半月形的指甲印。
她把这些伤痕一一吻过，\"承砚，这不是你的错。\"
顾承砚猛地抽回手，轮椅向后滑去撞到墙壁。
墙上的相框晃了晃掉下来，玻璃碎了一地。
那是他们结婚时唯一的合影。
唐糖蹲下去捡，手指被玻璃碴划破。
血珠冒出来的瞬间，顾承砚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推着轮椅冲进了卧室，重重关上门。
唐糖咬着嘴唇收拾完碎片，然后轻轻敲门：\"承砚，我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门内没有回应。
唐糖贴在门上听了会儿，确认没有异常声响才离开。
超市里，唐糖对比着价格标签，把更便宜的萝卜放进了购物篮。
路过家居区时，她看见一款防摔相框正在打折，犹豫再三还是放进了篮子。
\"唐糖？\"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僵硬。
转身看见财务部的张总监推着购物车，车里堆满进口食品。
对方上下打量她廉价的t恤和手中的特价商品，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听说你辞职了？\"张总监压低声音，\"顾总的事...真遗憾。\"
唐糖挺直腰背：\"谢谢关心，我们很好。\"
\"那个...\"张总监欲言又止，\"顾白彦在清理顾总的人，你...小心点。\"
唐糖点点头，匆匆结账离开。
回家的路上，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顾太太，我是仁和医院的刘医生。\"对方语气急促，\"您上次咨询的神经再生疗法，我们找到了国外专家，但费用...\"
唐糖握紧手机：\"多少钱？\"
听到数字后，她的肩膀垮了下来。
那相当于他们现在全部积蓄的三倍。
\"我...我会想办法的。\"她挂断电话，站在路边深呼吸了几次才继续前行。
公寓楼下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
唐糖警觉地放慢脚步，看见两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门禁处。
她立刻躲到垃圾箱后面，认出其中一个是顾白彦的助理。
\"...找到他们就立刻控制起来。\"男人对着电话说，\"特别是那个女人，老板说不能留后患。\"
唐糖的血瞬间变冷。
她等那两人离开后才敢上楼，钥匙插进锁孔时手抖得厉害。
\"承砚？我回来了。\"她推开门，屋内一片寂静。
厨房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唐糖放下购物袋走过去，看见顾承砚背对着她坐在轮椅里，料理台上摆着那把水果刀——刀尖正对着他左手手腕上淡蓝色的静脉。
\"不要！\"唐糖扑过去夺下刀，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
她死死抱住顾承砚的腰，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求求你...别丢下我...\"
顾承砚的身体僵硬如石，良久，他颤抖的手抚上她的头发：\"我只是...想削个苹果。\"
唐糖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那片死海泛起了细微的波澜。
她擦干眼泪，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个苹果：\"那我给你做兔子苹果好不好？\"
她跪坐在地上，用那把水果刀灵巧地雕刻起来。
刀刃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很快，一只栩栩如生的苹果兔子诞生在她掌心。
\"看，多可爱。\"她递给顾承砚，故意让果汁蹭到他手指上，\"哎呀，弄脏了。我去拿湿巾。\"
她起身的瞬间，顾承砚抓住了她的手腕：\"有人来过电话。\"
唐糖僵住了：\"谁？\"
\"不知道。我接了，对方就挂了。\"顾承砚盯着她的眼睛，\"糖糖，你在瞒我什么？\"
唐糖心跳如鼓。
她不能告诉他顾白彦的人在找他们，不能告诉他治疗费的天文数字，更不能告诉他那个助理说的话...
\"是医院的电话。\"她选择说部分实话，\"医生说...你的腿有新的治疗方案。\"
顾承砚的眼睛亮了一瞬又暗下去：\"多少钱？\"
\"不贵！\"唐糖急忙说，\"我们可以...\"
\"骗子。\"顾承砚苦笑，\"你现在连撒谎都不会了。\"
他推着轮椅来到窗前，看着楼下那辆可疑的黑色轿车：\"他们找来了，是不是？\"
唐糖的血液凝固了。
她没想到顾承砚已经察觉。
正想解释，门铃突然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唐糖示意顾承砚躲进卧室，自己抄起水果刀走向门口。
\"谁？\"她声音发颤。
\"是我！快开门！\"林万万焦急的声音传来。
唐糖长舒一口气开门，林万万冲进来，脸色煞白：\"顾白彦的人正在全城找你们！王特助被他们抓了！\"
卧室门猛地打开，顾承砚推着轮椅出来：\"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林万万递过一个U盘，\"但他设法把这个交给了我，说是顾老爷子留给你的东西。\"
顾承砚接过U盘，手指微微发抖。
唐糖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不管里面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窗外，黑色轿车还停在那里，像一只蛰伏的野兽。
夕阳的余晖透过蓝色窗帘照进来，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合在一起，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