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一口倒扣的铁锅,寒渊深处腾起雾气,在月光下泛出一层青灰,像是某种腐烂伤口渗出的颜色。
玄寂走在前头,脚步不重,却总踩在枯枝上。那断裂声细碎又清晰,仿佛有人在耳边轻叹。赤璃跟在他身旁,右手始终搭在腰间的匕首柄上,指节绷得发白。
“前面……不对。”她忽然停下,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神扫过两侧歪斜的树木。那些树干上的刻痕深得吓人,一道道交错着往下延伸,像是被什么巨兽抓挠出来的。
玄寂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尖缓缓溢出一缕黑气,像烟一样打着旋儿飘起来。他盯着那团黑气看了几秒,才低声说:“蛊虫残魂。”
赤璃皱眉,嘴唇抿成一条线,“幽冥殿的人来过?”
“不是活体。”玄寂的目光落在前方那座半塌的石门上,声音比刚才更冷了些,“是死的,被人封在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脚步放得更慢了。石门上的图腾早被时间磨得模糊,只剩个轮廓,像是某种祭祀仪式留下的痕迹。赤璃伸手拂去尘土,露出一段符号——那些线条纠缠在一起,既不像文字,也不像图案,但莫名透着一股压迫感。
她盯着那符号看了很久,眉头越皱越紧,“我见过……在赤焰古籍里。但没人能破译。”
玄寂闭上眼,掌心浮现出一只暗红色的蛊虫,它慢慢爬动,触角不断颤抖。突然,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紧接着炸裂成一团黑雾。
赤璃瞳孔一缩,猛地抬头,“你做了什么?”
玄寂睁开眼,目光沉得像井底,“它看到了……记忆。”
“什么记忆?”她问得急,声音有些哑。
“这片遗迹,”他缓缓起身,“曾经是一个古老部族的圣地。他们用血……唤醒深渊里的东西。”
赤璃喉咙滚动了一下,“魇兽?”
玄寂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穿过石门,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展现在他们面前,中央是一座由白骨堆砌而成的阶梯,直通向下。空气里弥漫着腐朽与血腥,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赤璃的脚步顿了顿,“这就是……‘步入深渊’的地方?”
玄寂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指腹抚过地面上的一道裂痕。焦黑的痕迹还留在那里,还有几张未完全烧尽的符纸,像是谁匆忙间留下的痕迹。
“赤焰已经来了。”他站起身,语气冰冷,“但他们没走到底。”
赤璃走近几步,看着那条通往黑暗深处的阶梯,“你确定要下去?”
玄寂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猩红,“如果这里藏着唤醒魇兽的方法,我们必须比敌人更早掌握它。”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从下方席卷而来,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赤璃下意识捂住口鼻,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她总觉得,这座遗迹……还活着。
两人踏上阶梯,每一步都踩在森白的骨头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越往下,空气越冷,仿佛连呼吸都被冻结。
终于,他们来到一处宽阔的大厅。四周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晶石,投射出幽蓝的光线,照亮了大厅中央的一座巨大石碑。
石碑表面,赫然是那句古语:
“赤焰之火,焚尽过往;白骨为阶,步入深渊。”
赤璃的手不自觉地按在胸口的赤炎石上,那块宝石竟微微发热,仿佛与石碑产生了共鸣。
“难道……”她喃喃开口,“赤炎之心真的能开启某种力量?”
玄寂没说话,走到石碑前,手掌贴上去,闭上双眼。片刻后,他的脸色骤变。
“这不是碑文。”他低声说,“这是封印。”
赤璃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这里不是召唤魇兽的地方。”玄寂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里是……镇压它的牢笼。”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轰鸣从地底传来,整座大厅开始轻微震动。石壁上的晶石忽明忽暗,仿佛某种机制被触发。
“糟了!”赤璃猛地转身,只见原本通往地面的阶梯已被一道厚重的石门封死。
“不是巧合。”玄寂迅速环顾四周,“有人设下了陷阱。”
赤璃咬牙,抽出机关匕首,“那就只能继续往前。”
玄寂点头,二人沿着大厅另一侧的通道深入。这条通道更加狭窄,两侧墙壁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每一个都透着诡异的压迫感。
赤璃一边前行一边观察那些符号,突然停下脚步,“等等……这个图案,我在赤焰王宫的禁书中见过。”
她指着其中一个符号,那是个倒置的三角形,内部有一圈扭曲的线条,如同某种咒文。
“这代表……献祭。”她低声说道,“献祭灵魂,换取力量。”
玄寂沉默片刻,忽然伸手触碰那个符号。刹那间,一股寒意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开来,他的脑海中瞬间涌入大量画面——
鲜血淋漓的祭坛、嘶吼的魔兽、跪伏的身影……
他猛然收回手,额角渗出冷汗。
“怎么了?”赤璃急问。
玄寂却只是盯着那个符号,声音低哑,“这不是单纯的献祭阵……它是钥匙。”
“钥匙?”赤璃怔住。
“打开魇兽真正封印的钥匙。”玄寂缓缓道,“而这把钥匙,需要一个人的心脏作为引子。”
赤璃的脸色瞬间苍白,“你是说……必须有人死?”
玄寂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向通道尽头,那里隐约可见一道门缝透出微弱的红光。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说。
赤璃深吸一口气,握紧匕首,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那扇红光闪烁的门时,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们不该来这里。”
玄寂和赤璃齐齐回头。
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披着黑色斗篷,脸藏在兜帽之下,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赤璃瞳孔一缩,“是你……”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
那是她以为早已死去多年的赤焰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