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相旬反复看了7月1号发生的事,案发地在樟树小区,具体位置是第11栋25层3号房间,房间所有的窗户和露台朝向马路中央,正对着摄像头,有邻居说看到一个女人双手抱着孩子从窗户跳了下去,和摄像头拍的画面一致。
自杀原因简单几句话带过了,说是产后抑郁症,这个母亲还有严重的臆想症。
接手这个案子的是个老警察,如今已经退休回老家了。
11年的案子引起不少恐慌,周围的居民们说,自从这件事发生后,半夜经常能听见小孩子的哭声,阴森森的。
这场事故还吓疯了一个中年妇女。
当时刚刚下过雨,她正在露台的洗手池里洗衣服,窗户开着,天边有道不怎么显眼的彩虹。
她哼着歌,才哼出第一句,她听见了楼上的哭声。
忽然有什么东西猛地掉下来,她看着前方,刚好撞上一对忧郁的眼神。
一张带着故事的脸,眼睛无神却恐怖,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抱着一个稚嫩的孩子。
时间静止的这一秒,她吓得战栗,吓得尖叫,亲眼看着一对母子头朝地,一眨眼,巨大的声响回荡在耳畔,他们摔得头破血流。
严相旬看卷宗看的入神,电话铃连着响了四十多秒他才听见。
“杨灰是在霖城被冤枉监禁,我联系过霖城的警方,他们说没有这个人。”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应该的旬哥。”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还查了给杨灰介绍相亲的朋友,是当地的,叫莫名成。”
“行,剩下的交给我。”
问询室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叫莫名成,女的叫李瑶瑶,是莫名成推荐给杨灰的相亲对象。
严相旬没急着进问询室,现在临近傍晚,是饭点的休息时间,他有二十分钟的自由。
去附近的咖啡店里点了杯咖啡,喝了几口没意思,还没烟里的尼古丁来劲。
严相旬把咖啡放在垃圾桶的盖子上,他摸了根烟出来,却发现没有打火机。
“给。”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厚实的手掌上托着打火机,掌指关节上长着显眼的茧。
严相旬从容地接过打火机,在看清对方的脸后,他点火的动作犹豫了一下。
徐川怎么会在这?
严相旬扫视了周围一眼,他很确定这个地方离市公安局不到五十米,虽然属于市中心,但有它镇守,不是特别繁华的地。
“我去找你,保安说你出去了。”
严相旬取下衔在嘴里的烟,手捏住烟头,往打火机身上敲了几下。
徐川话一毕,严相旬扬了扬眉,示意他展开说说。
“三天前,我在他家发现的。”徐川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机油。
“三天前?”
“上次见面,我忘记给你了。”
“是吗?”
严相旬接过机油,看了眼徐川,他的眼神还是如平常这般不易近人,脸上里却藏着心虚。严相旬经常和满嘴谎话的嫌疑人打交道,要是徐川再演得像一点,他就看不出来了。
忘记?狗才信他是真的忘记。
严相旬捏了捏手里的一小瓶机油,小到只有大拇指盖这么点,上面的标签被蹭得只剩黑色的胶痕,瓶身泛黄,里面的机油也是,还生出了不少杂志,软橡胶制的瓶子口被挤成椭圆的形状,这瓶机油至少是几年前的产品。
租屋里设置的机关也有保养过的痕迹,看来有人知道这个机关,且一直拿这瓶油去喂这个杀人的机关。
“你在哪发现的。”
严相旬盯紧了徐川的脸,如果他撒谎,不知道有没有把握猜出来。
“三天前,我在杨灰屋子门口看见了死人,现场除了一个行李箱,还有一瓶机油,放在书柜的格子里,我趁杨灰搬尸体的时候拿走了这个东西。”
“细节啊。”严相旬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算作是夸奖。
“我想找个机会给你的,但你电话把我拉黑了,打不进去。”
“……”
又提起这茬了,躲不掉了,严相旬诚诚恳恳给他道了个歉。
“是我的问题,那个时候我随便说说,哪知道让你感到你不舒服了。”
事情过去了几天,严相旬已经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当时他也是冲动了,其实徐川的话对他来说不算太冒犯,朋友之间这样问不奇怪,让他火大的是,杨依被冒犯了,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严相旬挥了挥手,这事算过去了。
“辛苦你跑一趟。”
“嗯,我还没吃饭。”
机油道歉什么的只是个引子,这才是徐川真正的目的吧?
严相旬把新得来的证据收好,顺着徐川的意,“我也没,一起吧。”
“你请。”
“好。”
又是这样,菜还没点,徐川先要了两瓶酒。
严相旬婉拒他递过来的酒杯,等会还要工作,他不能沾。
菜随便徐川点,休息时间没剩多少,严相旬简单扒了几口饭,匆匆和徐川道别,临走前郑重地说了句谢谢。
徐川盯着他的背影看,欲要说出的话还是没开口,目光直直地看了门口的残影许久,仿佛要盯穿个洞。
证据确凿,杨灰这下没了跑。
但他还是抵死不认,谎称这机油有别的用处,在外地被诬陷的事也是随口一编,没有事实杀人的证据,他稳坐泰山。
会演戏的人入戏快,出戏也快。
审他的警察拿他没法,剩余的一男一女也是滑头,和杨灰是一伙的,后路准备的挺充分。
“旬哥,快十点了。”
“都放了吧。”
“都放了啊?”
走廊的灯有时候一闪一闪的,严相旬的脸一会黑一会白,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嗯,过两天再抓。”严相旬翻了几页同事提供的笔录,“只抓一个,我要那个女的。”
2015年2月10号,天气:大雨至暴雨,11~19摄氏度,体感:18摄氏度。
连着下了一上午的雨,新改的问询室做的比较封闭,问询人坐在一张椅子上,对面是一张桌子,桌子后面摆着两张空出来的椅子。
没有窗户,隔音效果也好,但室外下的是暴雨,雨声噼里啪啦像放鞭炮一样,传进了李瑶瑶的脑子里。
天花板上吊着没有开的吊扇,左边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玻璃,映着死气沉沉的房间,看久了瘆人。右边的墙壁装了两个白炽灯,灯光说强也不强,说弱却晃眼得很。
李瑶瑶坐在这张坚硬的椅子上,连坐着一上午,屁股都坐疼了。
无聊的很,没有警察来问话,也没有手铐锁着她,她胆小,不敢乱动。警察也不放她走,就这么耗着她,把滂沱的大雨声听个满怀,听得近乎崩溃,
她不知道,严相旬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搬了张椅子,静静地盯着她。
--就在这面镜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