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的初秋,空气里已带上凉意,橡树叶缘镶上淡淡的金边。古老的城堡建筑群在澄澈的蓝天映衬下,显得庄重而宁静。然而,这份宁静被一支特殊“访问团”的到来打破了。
他们从路鸣泽开启的尼伯龙根中走出,踏上了卡塞尔学院修剪整齐的草坪。大约四五十人左右,形态各异,却都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古老气息。他们不再是苍白宫殿里那些枯槁绝望的遗民形象,在女娲家精心照料的一个月里,他们干瘪的肌肤充盈起来,灰败的鳞片也重新焕发出或幽暗、或冷冽的光泽,如同蒙尘的古物被细心擦拭后显露出原本的质地。尽管穿着女娲家提供的现代服饰——简单的t恤、运动裤,甚至还有几件印着卡通图案的卫衣——却掩盖不住他们身上那股源自血脉的奇异特质:过于苍白的肤色,眼瞳深处闪烁的非人光泽(并非黄金瞳,而是更接近白银、翡翠或深紫的异色),以及行走间那种近乎无声的轻盈与力量感。
领头的是那位曾为白王涂抹血污的灰鳞小女孩,如今她脸上的鳞片呈现出细腻的珍珠光泽,一双大而圆的眼眸像最纯净的熔金,好奇又带着一丝怯懦地打量着四周。她紧紧牵着一个稍大男孩的手,男孩的额角生着小小的、晶莹剔透的冰晶般的犄角。
学院的学生们闻讯而来,远远地围观,形成了一道无形的人墙。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看!那些就是……纯血龙族?”
“天啊,那个小女孩的眼睛…好漂亮,像宝石!”
“他们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嘘,小声点,听说都是白王的直系追随者…”
“那个头上长角的,是冰系的吗?”
“他们的鳞片颜色都不一样诶,好神奇!”
好奇、惊讶、警惕、探究……各种情绪在学生们的目光中交织。执行部的专员们穿着黑色风衣,如临大敌地散布在四周,手按在武器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群特殊的“客人”,气氛微妙地紧绷着。
小白教授早已等在草坪中央。他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熨帖的休闲西装,银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极具感染力的阳光笑容,试图驱散空气中的紧张因子。
“孩子们!欢迎来到卡塞尔!”白川龙介张开双臂,声音洪亮,带着由衷的喜悦。他快步迎上去,蹲下身,视线与那灰鳞小女孩平齐。“珍珠(他给她起的新名字),路上还好吗?有没有想我?”他用一种轻松熟稔的语气问道,仿佛只是迎接一群放学的孩子回家。
“陛下……”小女孩——珍珠,怯生生地开口,熔金的眼眸里映着白川龙介温暖的笑容,那份怯懦稍稍褪去,用力点了点头。
“叫我小白老师就行,或者小白哥哥!”白川龙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他又看向其他略显拘谨的龙族孩子们,“都别傻站着了!来来来,感受一下阳光!卡塞尔的阳光可比那个破宫殿里的舒服多了!”他站起身,对着围观的学院学生们也挥了挥手,“同学们,别光看着啊!这些都是新朋友,胆子大的过来打个招呼?”
他的热情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涟漪。几个胆大的狮心会成员互看一眼,在楚子航点点头,无声的默许下,率先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是芬格尔的死党,一个性格爽朗的金发壮汉。
“嘿!新朋友们!”金发壮汉咧开嘴,露出白牙,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友善无害,他手里还拎着一袋刚从小卖部买来的、卡塞尔学院特产——一种裹着厚厚巧克力外壳的能量棒,“尝尝这个?补充体力一绝!”他抽出一根,试探性地递向一个有着深紫色鳞片、看起来年纪稍长的龙族少年。
那少年警惕地看着他,又看看白川龙介。小白教授笑着点点头。少年迟疑了一下,伸出覆盖着细密紫鳞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能量棒。他先是嗅了嗅,浓郁的巧克力甜香似乎让他有些意外,然后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瞬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不同于人类瞳孔的变化,更像是有星辰在他深紫色的眼眸深处闪烁了一下。
“好…好吃!”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声音有些生涩,但语气里的惊喜是真实的。
这个小小的互动仿佛打开了闸门。看到同伴“试毒”成功,其他龙族孩子也放松了不少。女娲家的工作人员适时地送上了更多零食和饮料。学生们的好奇心彻底压倒了最初的恐惧和隔阂,开始三三两两地围拢过来。
“你的鳞片好漂亮,像月光石!”一个艺术系的女生惊叹地看着一个鳞片呈现银白色泽的少女,忍不住伸出手指想碰碰,又觉得唐突,停在半空。
银鳞少女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主动将手臂伸过去一点。女生指尖轻轻触碰到冰凉的鳞片,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哇,好光滑,凉凉的!”
“你…你的角是真的冰吗?”一个低年级的男生指着那个冰晶犄角的男孩,满脸好奇,“会化掉吗?”
男孩似乎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但还是鼓起勇气,伸出小手,掌心凝聚出一缕微弱的寒气,在指尖形成一片小小的、精致的雪花。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度。
“哇——!”一片惊叹声响起。手机拍照的咔嚓声不绝于耳。
“太酷了!”
“能教教我吗?一点点就行!”
“看这边!笑一个!”有学生举起相机,龙族孩子们在最初的懵懂后,也学着人类的样子,对着镜头露出略显僵硬但努力的笑容。珍珠被几个女生围在中间,她们拿出各种可爱的发卡和糖果,很快,珍珠的头上就多了几个闪亮的蝴蝶结,手里也塞满了糖果,熔金的眼眸弯成了月牙。
草坪上,原本泾渭分明的界限迅速模糊。人类学生和龙族孩子们混杂在一起,分享着零食,展示着各自的小能力(龙族孩子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量),笨拙地交流着(语言还不完全通顺,但肢体语言和简单的词汇加上小白教授的即时翻译,效果惊人)。笑声、惊叹声、拍照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奇异的、充满生命力的画面。执行部的专员们面面相觑,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手也从武器上移开,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柔和。
夕阳的余晖将卡塞尔学院主城堡的尖顶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英灵殿旁边的宴会厅灯火通明,一场特别的晚宴正在举行。这是为欢迎白王的追随者们正式融入学院而举办的。
宴会厅经过精心布置,长条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闪烁的烛台。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面包的麦香、水果的清甜以及各种高级香料混合的气息。学院的高层、教授代表(古德里安教授激动得眼镜都歪了)、狮心会和学生会的核心成员,以及刚刚成为焦点的龙族孩子们悉数到场。
路明非坐在主位,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正装,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但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身边是昂热校长,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考究的黑色燕尾服,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全场。白川龙介坐在昂热另一侧,穿着同款的休闲西装,脸上带着轻松愉快的笑容,正低声和昂热讨论着什么,似乎是关于精神元素稳定性的学术问题——他现在的身份是卡塞尔学院精神系教授,这身份他适应得意外地快。
宴会气氛热烈而融洽。经过下午的互动,学生们和龙族孩子们已经熟络不少。几个胆大的龙族少年尝试着使用刀叉,动作虽然笨拙,但在旁边热心同学的指导下,倒也像模像样。珍珠被诺诺和夏弥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夏弥正用筷子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虾饺,试图教她怎么用,诺诺则在旁边笑着用手机录像。
然而,细心的人很快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现象:所有的龙族孩子,包括那些看似成年的追随者,面前虽然摆放着精美的餐盘和食物,但他们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将任何食物送入口中。他们只是安静地坐着,熔金、银白、深紫、翡翠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珍馐,眼神中没有任何渴望或食欲,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宁静。
起初,学生们以为他们是不习惯人类的食物或者拘谨。芬格尔甚至大大咧咧地把自己盘子里的烤羊排切了一大块,叉起来递到旁边一个有着深褐色厚重鳞片的龙族青年面前:“兄弟,别客气啊!尝尝这个!卡塞尔一绝!保证比能量棒好吃一万倍!”
那青年微微侧头,对芬格尔露出一个礼貌但疏离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用生涩但清晰的通用语说:“谢谢。不用。”
芬格尔有些讪讪地收回手,嘀咕道:“难道…龙都不吃饭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下来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不少学生和教授也注意到了这点。疑惑的目光开始在龙族孩子们和他们面前未动分毫的食物之间逡巡。
古德里安教授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学术探究精神瞬间压倒了一切。“这不符合生物学基本规律!即使是纯能量体生命,也需要摄取维持存在的形式…”他低声对旁边的曼施坦因教授说。
曼施坦因教授,作为风纪委员长,考虑得更实际,他不动声色地对一个执行部专员使了个眼色。专员会意,悄然离席。不久后,几份被精心包裹的、从不同龙族孩子餐盘中取出的食物样本,被秘密送往了装备部的地下实验室进行快速分析。
晚宴的欢乐气氛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小小的冰晶,虽然不至于冻结,但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分。路明非和昂热也注意到了这微妙的凝滞。路明非看向白川龙介,眼中带着询问。小白教授只是对他回以一个安抚的微笑,示意他稍安勿躁。
时间在等待和疑惑中悄然流逝。装备部的效率惊人,不到半小时,分析结果就传回了曼施坦因的加密终端。光头教授迅速浏览完毕,紧绷的下颌线条松弛下来,他对着主位方向,对昂热和路明非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安全,无异常。成分普通。
这个结果让知情者更加困惑了。食物没问题,那他们为什么不吃?是某种宗教禁忌?还是生理结构完全不同?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着的珍珠,忽然轻轻拉了拉旁边夏弥的衣袖。夏弥低头看她,小女孩熔金的眼眸望向主位的方向,带着一种纯然的向往。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珍珠小心翼翼地拿起自己面前的小银勺,从精致的水果沙拉里,舀起了一小块切得方方正正的、金黄色的芒果丁。
她没有吃。
她站起身,小小的身体在巨大的宴会厅里显得有些单薄,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拿着那块芒果丁,迈着坚定的小步子,一步一步,走向主位。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愣住了,完全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昂热校长微微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白川龙介脸上的笑容加深,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柔和欣慰。
珍珠走到路明非的座位旁。路明非下意识地微微倾身。小女孩伸出那只覆盖着珍珠光泽鳞片的小手,用指尖拈起那块芒果丁,然后,轻轻地、极其庄重地,将它涂抹在路明非放在桌面的手背上。
冰凉、甜腻的触感从手背传来。路明非身体微僵,低头看着手背上那块金黄的果肉和晶莹的果汁,完全懵了。这是什么意思?(搞祭祀的是小白,以前都是他替路明非受的,路明非就是在世界树上睡觉)
珍珠做完这个动作,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熔金的眼眸亮晶晶的,对着路明非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纯净无暇的笑容。
仿佛一个信号被触发。
所有的龙族孩子,无论大小,都站了起来。他们不再沉默,脸上带着与珍珠相似的、近乎神圣的庄重神情。他们拿起筷子或银勺,从自己面前的餐盘中,小心地选取他们认为最精华、最美好的食物:一片烤得焦香的鹅肝,一颗饱满红亮的樱桃,一块裹着浓郁酱汁的牛肉,甚至是一朵雕成玫瑰的胡萝卜……
他们安静地、有序地走向主位。
一个额生冰晶犄角的男孩,将一片冰镇的三文鱼腩,涂抹在昂热校长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冰凉滑腻的触感让这位见惯风浪的老校长也微微一怔,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了悟的光芒。
一个有着深紫色鳞片的少女,将一颗沾着露珠的蓝莓,点在路明非另一只手的指尖。
一个身材高大、鳞片如古铜的龙族青年,将一块涂满黑松露酱的面包片,按在了白川龙介洁白的西装前襟上。
越来越多的龙族孩子围拢过来。他们不再局限于主位的三人。他们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人类。楚子航的手背被抹上了一抹翠绿的芥末酱(一个龙族少年似乎觉得那奇特的辛辣气味很特别)。夏弥的袖口被点缀了一颗糖渍樱桃。凯撒价值不菲的衬衫袖口被蹭上了油亮的烤肉汁。诺诺的指尖被涂上了奶油。芬格尔的额头…被一个调皮的龙族孩子抹上了一小块提拉米苏(芬格尔的表情凝固了,随即又咧嘴傻笑起来)。
没有嘲笑,没有惊慌。宴会厅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轻微的脚步声、食物被取放的细微声响,以及越来越清晰可闻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啜泣声。
声音来自龙族追随者的队伍后方。是那位最年长的祭司。他穿着女娲家提供的深色长袍,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此刻有些凌乱。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泪水顺着他深刻的纹路滑落,滴在他同样覆盖着细密银鳞的手背上。他浑浊的、如同蒙尘月光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主位上那个身影——他曾经至高无上的白皇帝陛下。
他看到他的皇帝,那身洁白无瑕的西装上,此刻沾满了油渍、酱汁、果肉、奶油…五颜六色,一片狼藉。皇帝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或窘迫,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比纯粹的快乐和接纳。他正笑着,任由一个龙族孩子把一块奶油蛋糕上的草莓按在他的银发上。
祭司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几乎无法呼吸。他踉跄着上前几步,无视了周围的一切,对着白川龙介的方向,用一种混合着极度哀伤、不解和忠诚的古老龙语,发出了无声的、泣血般的祷告:
“陛下…吾皇啊!您何至于此?!您是高贵的白之王,是执掌精神权柄的至尊!您理应端坐于霜雪与星辰铸就的王座之上,接受我们最虔诚的跪拜与最纯净的供奉!而不是…而不是在这里!您是为了我们才…才如此屈尊降贵吗?陛下!若真是如此,您不必如此啊!我们…我们承受不起!看到您这样…我的心…痛如刀绞!您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啊!”
他的精神波动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在场的几位精神力强大者(路明非、昂热、白川龙介、楚子航、夏弥)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痛苦、不解和忠诚。
白川龙介脸上的笑容微微敛起。他没有立刻回应祭司那饱含血泪的无声控诉。他甚至没有转头去看那位忠诚的老祭司。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拂开粘在额发上的一点奶油,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他伸出手指,缓缓地、坚定地,指向了巨大的落地窗外。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窗外,暮色四合。学院的路灯次第亮起,像洒落大地的星子。就在宴会厅落地窗正对着的下方草坪上,下午人类学生与龙族孩子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此刻正上演着另一幕。
几个精力旺盛的人类男孩和两个同样活泼的龙族少年(其中一个头上还顶着下午某个女生送的发光猫耳发箍),正在进行一场临时起意的“友谊赛”。没有言灵,没有龙化,纯粹是体能的较量:折返跑。一个人类男孩和一个冰晶犄角的龙族少年并排蹲在起点,另一个担任裁判的学生高高举起手。
“预备——跑!”
两个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人类男孩爆发力极强,起步领先;龙族少年步幅大,耐力惊人,后劲十足。草坪上响起一片加油助威声,人类学生和龙族孩子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喊声震天。一个有着翠绿鳞片的小龙女,正骑在一个人类女生的脖子上,兴奋地挥舞着小拳头,为双方加油。下午送给珍珠糖果的女生,正和珍珠一起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分享着一包薯片,珍珠指着赛场,熔金的眼眸里满是兴奋的光彩,咯咯地笑着,用生涩的词汇和手势努力表达着什么,人类女生听得频频点头,笑容满面。
草坪上,奔跑的身影,挥舞的手臂,混合着不同种族却同样充满活力的笑声、呼喊声,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清晰地传入了寂静的宴会厅。
白川龙介的手指依旧指着窗外那片充满生机的景象。他转过头,终于看向了那位泪流满面的老祭司。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那种阳光灿烂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平静,却蕴含着千钧之重的神情。他的熔金眼瞳里,映着窗外跳跃的灯光和奔跑的身影,也映着老祭司涕泪横流的脸庞。
他没有用龙语,而是用清晰、平稳、能让在场所有人类也听懂的通用语说道,声音不高,却盖过了窗外的喧闹,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心上:
“看,祭司。这就是原因。”
“王座冰冷,霜雪孤寂。而这里…有生命。”
“过去,我们被供奉在神坛上,用敬畏和恐惧堆砌的祭品维持着虚假的荣光,得到的只有永恒的孤独和最终的腐朽。那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他们(他指了指窗外,又扫过身边的路明非和昂热)想要的。”
“屈尊?不。”白川龙介轻轻摇头,一滴不知是汗水还是果汁的液体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滴在他早已斑驳的西装前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这是新生。”
“这些崇高的礼赠(油污),”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不堪的衣服,又抬起头,目光扫过路明非手背上的芒果渍,昂热手背上的鱼生,以及楚子航袖口的芥末绿,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无比真实、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灿烂笑容,“这是生命最鲜活的印记,是信任,是亲近,是…爱。”
“这远比任何冰冷的圣油,或者沸腾的鲜血,都更崇高。”
话音落下,宴会厅里一片死寂。老祭司的哭泣声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白川龙介,又怔怔地看向窗外那片灯火通明、充满了不同种族却和谐共处的欢声笑语的草坪。他布满皱纹和泪水的脸上,先是极度的茫然,随即,那茫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缓缓碎裂。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是震撼,是困惑被击碎的茫然,是坚守了万年的信仰被颠覆的痛苦,但在那痛苦的最深处,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名为“理解”和“希望”的光芒,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晨曦,艰难地透了出来。
就在这时,珍珠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她似乎被小白哥哥的话和窗外热闹的景象彻底鼓舞了,她跑到餐桌旁,踮起脚,努力从巨大的水果塔顶端,摘下了一颗最大最红的草莓。然后,她小跑回来,在所有人注视下,她将那颗饱满欲滴的草莓,用小手用力地、认真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虔诚,按在了白川龙介的心口位置。
鲜红的草莓汁液,瞬间在白川龙介洁白的西装上,晕染开一朵小小的、心形的印记。
这个动作仿佛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
“All In Love!”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或许是芬格尔,或许是某个被气氛感染的学生会干部。
“All In Love!”
“All In Love!”
如同潮水般,人类学生们的呼喊声瞬间爆发,响彻整个宴会厅!他们不再矜持,不再疑惑,脸上洋溢着激动、理解和一种参与历史的荣耀感。他们纷纷拿起面前的食物,不再是涂抹,而是带着欢笑和祝福,轻轻地向身边的龙族伙伴们抛去(当然,都是小块的、柔软的)。龙族孩子们也终于完全放开了拘束,学着人类的样子,笨拙地抓起食物回敬,笑声、尖叫声、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将之前那庄重神圣的“圣油礼赞”仪式,推向了一个充满烟火气、混乱却无比温暖的狂欢高潮。
路明非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已经有些干涸的芒果渍,又抬头看着身边白川龙介心口那朵鲜红的“草莓心”,再看看窗外灯火下奔跑欢笑的混合身影,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位依旧站在原地、泪水未干却仿佛被新生的光芒所笼罩的老祭司身上。
他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扬起。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欣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疲惫。
“是啊,”他轻声自语,声音淹没在满场的喧嚣里,只有他自己听得见,“这乱七八糟的油污…可比冰冷的王座,有意思多了。”
窗外,卡塞尔学院的灯火,在渐浓的夜色中,温柔地照亮着这片正在孕育新历史的土地。人声、龙语、笑声、奔跑的风声,交织成一首属于新时代的、并不完美却充满生机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