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熙摆摆手,袖口露出截绷带。
那日贵人的丫鬟给他上药时说:“我们小姐最见不得人受委屈。”
他当时疼得龇牙咧嘴,如今却觉得,这伤挨得真他娘的值!
段明熙推开自家斑驳的木门,铜锁发出吱呀声响。
他从樟木箱底翻出个靛蓝布包,抖出两支累丝金簪并翡翠镯子。银票用红绳扎得齐整,正是卫云姝最初给的三千两里剩下的两千四百两。
窗棂漏进的夕照里,他又摸出个荷包倒出碎银。
司徒飞燕给的二百三十两在桌上滚作一堆,撞得茶盏叮当响。
“倒比预期多赚两成。”他指尖划过银锭上的官印。
章桓磊是他让码头扛包的贺阳奎扮的,吴胜则是赌坊打手卢亮。那日司徒飞燕在茶楼盯着两人腰间的和田玉佩瞧,他就知道鱼咬钩了。
原本备着去赌坊引诱费煜礼上套的那步棋都没用上。
司徒飞燕,齐国公府这位嫡小姐当真蠢得可以,竟真信了贩私盐的鬼话。
段明熙捻着银票冷笑——司徒家百年勋贵,养出的女儿为着几百两利钱,连贩夫走卒的底细都不查。
三日后他让贺阳奎抬着描金箱进司徒家别院,说是章老板孝敬的盐利。其实箱底垫的全是碎石,面上那层银锭还是卫云姝给的本钱。司徒飞燕摸着冰凉银块,眼里的贪欲快溢出来了。
“成了。”段明熙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
镜中人眉目如画,倒比那翡翠镯子还莹润几分。他裹紧灰鼠皮大氅往玄月堂去,怀中药方被体温焐得发烫。
药铺伙计见是他,忙掀了里间的青布帘。凌掌柜正在称鹿茸,见他进来手一抖,秤砣砸在紫檀柜上咚的一声响。
“段公子这是?”凌掌柜瞥见他袖口露出的银票边角,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
“劳烦转告公主,事情已经办妥了。”段明熙将布包推过去,里头整整齐齐码着银票,“这是当初公主赏我的。”
“使不得!”凌掌柜像被火燎了似的跳开,“公主赏人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段明熙轻笑出声,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飞走。
他本就生得雌雄莫辨,这一笑连药柜上嵌的菱花镜都晃了晃。”那便请掌柜的再配三副养荣丸。”
凌掌柜忙不迭包药,当归气味里混进一缕龙涎香。
段明熙临走前突然回头:“对了,费家赌坊最近来了批暹罗象牙骰子。”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马蹄声。
凌掌柜看着青年消失在暮色里的背影,突然觉得药杵有千斤重——公主养得哪里是暗桩,分明是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
皇宫。
铜炉里龙涎香袅袅,却压不住紫宸殿弥漫的血腥气。
景仁帝攥着户部奏章,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两成官盐说没便没,当朕的户部是筛子不成?”
大理寺卿伏在地上:“私盐贩子多如牛毛。”
“那就给朕筛!”青玉镇纸擦着御史台大夫耳畔飞过,碎在蟠龙柱上,“盐铁使革职查办,九族流放岭南!”
齐国公盯着仙鹤纹补子上的金线,鹌鹑般缩在文官末尾。
勋贵世家的好处便在此——纵使龙椅上那位杀红眼,也砍不到闲散国公头上。他此刻满心惦记着西郊别院,曹氏今晨诊出喜脉时,那双含泪杏眸勾得他心痒。
“老树开花了。”下朝时他摸着胡子窃喜,忽又蹙眉。
若是个带把的,总不能叫庶子顶着外室子的名头。三房媳妇进门五年无所出,倒是能过继,记在她名下养着。
......
齐国公府。
惊鸿苑里,卫云姝正对着妆奁勾画账册。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在司徒长恭进门的刹那骤然静止。
司徒长恭将从当铺及胞妹司徒飞燕处精心搜罗的珍宝细软,悉数送至惊鸿苑深处。
卫云姝叮嘱秋平与夏欢一件件审视这些财物,这次的物品确实毫无掺假。
“世子大人劳苦功高,不过还需继续努力。”卫云姝轻启朱唇,细语道,“余下的便只有二妹妹省亲时所携带的一些头饰、珍宝,以及书籍画卷了。”言罢,她将秋平手中勾画好的清单递给司徒长恭。
她自重生归来,便得知司徒长恭的二妹司徒飞芸正赴临州清河省亲。以司徒飞芸那游山玩水、挥毫泼墨的闲情逸致,这一趟往返至少需要两个月时光。
因此,她至今尚未与这位未来的三皇子妃见面。
司徒长恭语气冷硬,目光却不禁被卫云姝那愈发艳丽照人的容颜所吸引,“放心,你的那份定不会少。”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尽管他与卫云姝结为连理,至今却还未曾真正圆房。
起初,是蔡氏要求他对卫云姝严加管控。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是卫云姝不断拒绝他的接近,诸多事件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愈发遥远。
司徒长恭心中千头万绪,眼神闪动间做出了决定:“今夜,我将在此陪你共进晚膳。”
面对他的提议,卫云姝的反应却是沉默。
她语带讥诮道:“世子不妨前往晏姨娘或春喜姨娘处,她们对您的口味了解定然胜过我。”
司徒长恭像是迎面被人抽了一巴掌,脸色火辣辣的疼。
“二妹妹的《寒山图》倒是舍得典当。”卫云姝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朱砂痣在烛火下艳得惊心,“世子爷连亲妹的嫁妆都敢动,也不怕三皇子妃秋后算账?”
司徒长恭喉结滚动:“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齐了,该兑现承诺了。”
“急什么?”卫云姝将单子甩在案几上,“二房贪墨的田产地契,三房私吞的古玩字画,世子爷打算何时讨回?”葱指突然勾起他玉带,“还是说,“红唇贴近耳畔,“想糊弄我?”
“卫云姝!”司徒长恭擒住她手腕按在妆台,铜镜映出两人纠缠的倒影,“你我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夫妻?”卫云姝嗤笑着摸出银簪抵住他喉头,“新婚夜往合卺酒里掺迷药的是谁?纵容妾室在我药里动手脚的又是谁?”簪尖刺破皮肉,“世子爷若想圆房,不妨先饮了这杯鸩酒——”
“疯子!”司徒长恭踉跄后退,脖颈血珠滚落衣襟。
他至今想不通,当初温婉顺从的临川公主,怎会突然就变成索命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