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上,那口翻滚了千年的汤锅,第一次被主人彻底遗忘。所有的热气和香气,似乎都被那卷黑色玉简散发出的无形寒意冻结。
阿香凑过来看了一眼,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余清歌刚才还要白。
“神…神邑?”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像是看到了什么比十八层地狱还要可怕的东西,“寻回阎君遗失的心?他疯了!我看那个阎王老儿他真的是彻底疯了!”
阿香一把夺过玉简,想也不想就要往忘川河里扔。
“他心丢了关我们屁事!让他自己去找啊!一个大老爷们连自己的心都看不住,还有脸让一个小姑娘去闯那种鬼地方!”
余清歌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香姐,没用的。”余清歌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平静,“况且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我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最重要的是,如果放弃,孤儿院的真相,就永远拿不到了。”
“我不要你知道什么真相!我也不怕去当燃料!”阿香急得眼泪又冒了出来,她抓着余清歌的肩膀用力摇晃,“清歌你知不知道神邑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神邑啊!是连魂魄都会被碾碎成虚无的地方!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余清歌任由她摇晃着,目光却没有一丝动摇。
“我知道。”她反手握住阿香冰凉的手,轻轻摩挲着,“师父的书记里提过。正因为知道,我才更要去。”
她抬起眼,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第一次露出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一个能让阎王把自己的心都丢了的地方,一个和孤儿院孕育出SSS级魔灵有关的地方。香姐,你不觉得,这很可能就是我‘天煞孤星’命格的源头吗?”
“我不想再被命运推着走了。”她一字一句,像是在对自己宣誓,“这一次,我要走到它面前,亲手把它掀个底朝天。”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她根本不怕死,可是现在真要到这个时候了,她却有点想临阵退缩了。
阿香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却倔强得像一棵崖边孤松的女孩,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她知道,这头犟驴,是真的拉不回来了。
另一边,人间。
一辆出租车在郊区的一条古朴的巷口停了下来。
季宴修付钱下车,站在了巷口。面前是一堵高大的青砖墙,将巷子内外隔绝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巷子外是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巷子内,是看不到尽头的幽深和沉寂。
他没有丝毫犹豫,抬步走了进去。
巷子很长,脚下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侧是高耸的院墙,将天空切割成狭长的一条。
越往里走,外界的喧嚣就越是遥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和泥土的陈旧气息。
巷子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看起来有数百年历史的朱漆铜钉大门。
门上没有门牌,没有门铃,只有正中央,一个狰狞的兽首铜环。
季宴修站定在大门前,神情冷漠。
他抬起右手,用牙齿在食指指尖上狠狠一咬,鲜红的血液立刻涌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将那滴血,按在了兽首的右眼上。
“嗡。”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共鸣声响起。
那扇紧闭了仿佛一个世纪的大门,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沉重声响,缓缓向内打开。
门内,是一个广阔得不像话的庭院。古老的松柏,造型奇特的假山,还有一座座飞檐斗角的古典建筑,在夕阳的余晖下,透着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
这里是玄门季家。是他逃离了十年的牢笼。
季宴修迈步而入。在他身后,大门“轰”的一声,重重合上,隔绝了人间。
主厅之内,光线昏暗。
一个身穿深色唐装,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他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
“你回来了。”
“神邑,阎君之心。”季宴修开门见山,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告诉我,关于它的一切。”
老人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神邑,是天地初开时的一处‘流放之地’。关押的,是连天道都无法彻底抹除的‘禁忌’。”老人的声音苍老而有力,“至于阎君之心,那不是‘遗失’,那是‘镇物’。”
季宴修的瞳孔猛地一缩。
“上古时期,神邑曾发生暴动,一个‘禁忌’险些脱困。当时的阎君,以自己的心脏为引,设下万古血祭大阵,才将那东西重新镇压回去。”
老人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地府让那丫头去,根本不是寻回,而是让她去当新的祭品,加固那个摇摇欲坠的封印。”
“她是一把一次性的钥匙,用完,就会被神邑和那个‘禁忌’,一同吞噬。”
季宴修放在身侧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需要力量。”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那漂亮的双眼里神色冰冷,带着足以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怒火和杀意。
“可以。”老人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投下巨大的压迫感,“季家继承人的力量,足以让你拥有和地府叫板的资格。但前提是,你要通过‘开蒙’仪式,承受季家百年来所有先祖的力量灌顶。”
他一步步走到季宴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个离经叛道的孙子。
“那个过程,比死还痛苦。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开始吧。”季宴修抬起头,直视着老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不惜一切的决绝。
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张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复杂的,像是欣慰又像是惋惜的神情。
“好。”
他转过身,向着大厅后方那扇更加幽深黑暗的门走去。
“跟我来。”
季宴修心里抵触了一下,想到余清歌,才缓缓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