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滚出去!”
一声嘶吼,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那块小小的木片,像一滴落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引爆了所有的能量。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道刺目到极致的白光,从独眼中央轰然炸开。
“啊!”一道不属于人间的,凄厉至极的惨叫响起。
季宴修首当其冲,整个人被那股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狠狠掀飞,像断了线的风筝,朝着地面直直坠落下去。
“季宴修!”余清歌发出一声惊叫,想冲过去接住他,却根本来不及。
然而,预想中血肉模糊的场景没有出现。
就在季宴修即将摔落在地的瞬间,地面上那些原本静止的黑色树根,忽然如闪电般暴起,却不是攻击,而是在半空中飞速交织,编成了一张巨大而柔软的网,稳稳地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季宴修躺在树根织成的网上,浑身骨头仿佛都散了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时竟爬不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那棵古槐树。
巨树之上,那只猩红的独眼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像一块通透的水晶。
眼里的暴虐与贪婪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而哀伤的气息。
而在那水晶般的眼球正中央,一颗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翠绿色光芒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着的东西,静静地悬浮着。
养魂木核心。
那张由黑色树根编织成的网,将季宴修的身体轻轻放回了地面。
余清歌快步冲了过去,在他身边蹲下,视线在他身上快速扫过。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还好。”季宴修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牵动了浑身的肌肉,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又狼狈地躺了回去。他看着余清歌那张沾满灰尘却难掩关切的脸,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它没下死手。”
他说的是那棵树。
余清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棵古槐树此刻已经完全变了样。
邪异的猩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古老的气息。树干上那些狰狞的纹路似乎也变得柔和,整棵树散发着淡淡的,如同月华般的清辉。
那只水晶般的独眼,静静地凝视着他们,那道目光不再是俯视蝼蚁的冷漠,而是一种历经了无尽岁月后的温和与解脱。
两人正对视着,那颗悬浮在独眼中央的,散发着翠绿色光芒的养魂木核心,开始缓缓下降。
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它,越过水晶般的眼球,穿过粗壮的树干,轻柔地,平稳地,送到了余清歌的面前,悬停在半空中。
余清歌下意识地伸出手。
那颗翠绿色的“心脏”在她掌心上方轻轻一颤,然后落了下来。
入手温润,带着一股磅礴却柔和的生命力,瞬间驱散了她身体里残留的阴冷和疲惫。
就在核心入手的一瞬间,余清歌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她甚至不用看,就知道是幽冥通App发来的任务完成通知。
“这就,结束了?”季宴修挣扎着坐了起来,靠着一根粗壮的树根,眼神复杂地看着那棵树。
“还没有。”余清歌摇了摇头,她握紧了那颗养魂木核心,闭上了眼睛。
她能感觉到,无数微弱而纯净的灵魂,正从古槐树的深处缓缓升起,像夏夜的萤火虫,带着解脱后的喜悦和感激,在他们周围盘旋。
那些是被怪物吞噬的孩子们的灵魂。
养魂木在被占据的漫长岁月里,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护住了这些灵魂的纯净,没有让他们被彻底污染同化。
现在,怪物被驱逐,他们也自由了。
一缕缕轻风拂过庭院,带着细碎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童言笑语。
“谢谢你。”
“哥哥,姐姐,再见。”
那些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响在心底。
季宴修浑身一僵,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气息的变化。
那股盘踞在老宅上空数十年的阴冷怨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初晴般的澄澈与安宁。
他看着闭着眼睛的余清歌,她的侧脸在翠绿色光芒的映照下,神情庄重而悲悯。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女人。
片刻后,余清歌睁开眼,眼底的哀伤一闪而逝,她看向季宴修,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他们走了。”
“嗯。”季宴修应了一声,他想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脚踝,才发现刚才跳楼的冲击力让他扭伤了脚。
“嘶。”他皱紧了眉头。
“怎么了?”余清歌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脚,好像崴了。”季宴修的脸色有些难看,这话说出来,显得他格外没用。
余清歌没说话,只是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伸手就要去碰他的脚踝。
“你干什么!”季宴修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向后缩了一下,一脸警惕。
“别动。”余清歌抬眼瞪了他一下,语气不容置喙,“我看看。”
她的手指搭上他肿起来的脚踝,季宴修的身体瞬间绷紧,一股陌生的酥麻感从接触的地方窜了上来。
余清歌没理会他的僵硬,手指在他脚踝周围轻轻按压,判断着伤势。
“骨头没事,只是扭伤。”她抬起头,对上季宴修有些不自在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季影帝,你现在可是个瘸子了。”
季宴修的脸黑了下来。
“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他强行转移了话题,环顾四周。
怪物虽然解决了,但这栋破楼摇摇欲坠,他们还被困在这个诡异的孤儿院里。
“季宴修。”余清歌忽然叫了他一声。
“干嘛?”
“刚才。”余清歌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狐狸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认真,“谢谢你。”
季宴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自己去捅怪物眼睛的事。
他耳根有些发烫,别扭地移开视线,嘴硬道:“不用谢,我只是不想死在这里。”
“哦?”余清歌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怕得腿都软了呢。”
“谁腿软了!”季宴修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立刻反驳,“我那是战略性调整!”
看着他死要面子的样子,余清歌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清脆,驱散了这片废墟最后的一丝阴霾。
季宴修看着她带笑的眉眼,一时竟有些晃神。
就在这时,那棵巨大的古槐树,再次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两人同时警觉地看了过去。
只见那扇他们进来时紧闭的,锈迹斑斑的孤儿院铁门,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叹息,缓缓地,向两边打开了。
一条通往外界的路,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那棵树,在为他们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