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
谢珉先是一怔,瞳孔骤然一缩,虽然慢了一步,但也还是恭恭敬敬地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向沈川……不,应该是魏涉川,行了个礼。
初见魏涉川时她便知晓此人身份不凡,化用了假名,只是不曾猜到他居然会是皇子。
还是那个与谢家最为亲近的皇子……
“都免礼吧。”
魏涉川依然看上去风光霁月,丝毫没有她预想中受到谢家牵连的样子。
她起身时偷瞄了他一眼,正对上对方的目光,好似春风拂面夹杂着暖意。
谢珉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藏在袖中的手指胡乱地拨弄着指间的银针,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魏涉川既然曾经同谢家交好,那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
很快,她便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原主一直以来便被谢家老太爷视为谢家的污点,所以自小时候苍狼国巫女病逝,将原主送回谢家“认祖归宗”起,谢老太爷定然将她的存在藏了个严严实实。
甚至后来的十年间都被送去别院作为“药人”,只怕知道原主真身的人,在这世间不足一个手指头。
想到这里,她安心了不少,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一些。
“下官竟不知四殿下这么勤勉,这么晚了还不曾歇息,来这里……莫不是也想看看那谢家余孽是死是活?”秦砚笑肉不笑地拱手,狭长的凤眼一抬,看上去竟有些咄咄逼人。
……看来谢家倒台之后,魏涉川的处境确实不好,秦砚这都舞到他脸上了。
好歹他也是个皇子啊!
谢珉心里想着,依旧一言不发。她人微言轻,更何况此事因她而起,她的存在感越明显就越难脱身。
“秦大人说笑了。”魏涉川似笑非笑的话语里藏着锋芒:“本皇子早于谢家没有了任何关系,此次来宁州也不过是受父皇之命过来调查案件,正巧看见破案的功臣被秦大人为难,所以过来询问一番罢了。”
“想必秦大人一介京城四品虎贲中郎将,是不会自降身份为难区区县衙仵作的吧?”
谢珉讶异,没想到秦砚的身份要比想象中高上许多,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秦砚腰间的腰牌上。
虎贲中郎将,那可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禁军将领,秦砚这样年轻就坐上了这个位置,想来除了秦家在背后出力之外,他本人也绝不简单。
秦砚指尖摩挲着手中折扇的扇柄,他眯起的凤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四殿下说笑了,下官不过是见谢仵作是个人才,若是留在小小邺城,那便实在是屈才了。”
魏涉川向前两步,走到谢珉身侧,垂眸看了她一眼,将她大半个身子都挡在了身后,正好站在了秦砚和谢珉的正中间。
他走过的时候,身上那股淡淡的檀木味随着夜风飘扬至谢珉的鼻尖,让这股剑拔弩张的紧张被冲淡了几分。
“秦大人怕是忘了,邺城可是九皇叔的地盘,你想从他手底下抢人……”魏涉川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可曾知会过九皇叔?”
秦砚看上去仍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折扇“啪”地展开,握在扇柄上的袖长手指骨节分明。
“宸朔王手下能人志士众多,又怎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仵作同下官计较?如今还是抓到谢家余孽更重要。”
站在魏涉川身后的谢珉明显感觉他的背脊绷紧,似乎情绪不太好:“如今宁州局势动荡,她……她自幼谨慎,定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宁州,怕是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假消息罢。”
秦砚冷笑一声,未正面回答他。
他握着折扇的手负在身后,绕过他走到谢珉身侧,低着头细细审视了她一番。
明明只是县衙仵作,却在面对自己和魏涉川这个皇子时能够这般沉静。
他心头的兴趣更盛。
收回思绪,他从手下的手里接过一物。
“是不是假消息,四殿下自己亲眼看看便知道了。”
谢珉瞳孔一缩,好在她低着头,这一小小变化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并未被秦砚所注意到。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银针,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波澜不惊。
魏涉川从秦砚手中接过那个烧了半截的雕花木匣子,指腹触到焦黑碳化的木面时,指尖微微一顿。
匣子表面原本繁复的花纹已被烈焰烧得面目全非,未燃尽的边角蜷缩着扭曲的木纹,显然是谢家的族徽。
匣盖歪斜地搭在主体上,似乎稍一用力都会裂成两半。
魏涉川小心翼翼掀开时,扬起的灰烬里飘着焦糊的臭味。
出乎意料的是,匣内空空如也,丝毫看不出里面曾经放置过什么东西。
“四殿下这是不信?”秦砚的指尖轻轻点过魏涉川手中脆弱的残匣,眼中闪过讥讽:“早上李将军查到谢家在宁州还有一处不曾登记过的别院,等到找到的时候变成了一片火海。”
“最终那处别院里面除了一些笼子、铁钳、刀具这样的铁器外,便只找到这半个未烧成灰烬的匣子。想来便只有是谢令仪回了宁州,从那里取走了些东西。”
魏涉川的指尖在焦黑的木匣边缘轻轻摩挲,灰烬簌簌抖落,隐匿在夜色之中。
谢珉见他盯着那些细微的灰粒的样子,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她蓦然想起之前和魏九嶷在密道找到的那张残破的地图——上面写了“皇子府”二字。
魏涉川在谢家灭门之后,看上去境况确实有些凄凉,一个四品官员都敢踩在他头上对他毫不客气。可转念一想,皇帝并未因为此事迁怒于他,反倒还将宁州这边官员连环被杀的案子交给他彻查。
难道……是他出卖了谢家?
谢珉闭上眼,阖起的眼皮将所有情绪尽数敛于眸中。
“秦大人既然封城了,可曾查出了些什么?比如……谢令仪的踪迹?”
魏涉川将残匣交还到秦砚手中,谢珉再看过去时,已经无法在他身上看不出任何的消沉。
“目前还不曾发现她的踪迹。”
“也许她拿完东西就走了?”魏涉川试探问道。
秦砚冷笑一声,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想:“李家人跟下官说,谢令仪一定是在他们赶到之前没多久才走,这夜里渡口也没有出行船只,她便只能在这地上!”
他凤眸中闪过一丝狠厉:“难不成她还能在天上?”
话已至此,魏涉川本就失势,自然不好在封城一事上再多说些什么。
“既然这样,今晚便辛苦秦大人了,一定要抓住谢家余孽。”魏涉川笑道,顺势看了看自己身侧的谢珉:“至于谢仵作要回邺城这事……”
“此事便不劳烦四殿下操心了。”秦砚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很是决绝:“下官明日会修书向宸朔王要人,王爷想来不会那么小气,舍不得一个仵作。”
谢珉捏着银针的手恨不得直接扎到秦砚脖子上。
她抬眼瞪了他一眼,还是冷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城门之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城门方向传来的骚动如惊雷炸响。
谢珉看着秦砚骤然绷紧的下颌线,藏在袖中的银针已被汗水浸湿。
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像是战鼓,每一声都重重砸在她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列阵!”秦砚收起折扇,猛地抽出佩剑,鎏金剑柄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寒芒。
城墙上的守军如临大敌,箭矢上弦的声响此起彼伏,却掩盖不住越来越清晰的铁甲碰撞声。
谢珉感觉魏涉川往她身前半步。
待声音越来越近直至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谢珉的眼也不由得瞪大。
漆黑的夜色中,铁甲军如潮水般涌来,月光在他们的兵刃上流转,摄人心魄。
为首之人身披玄色披风,骑着通体漆黑的战马,周身凌厉的气质让人不敢呼吸。
“宸朔王!”秦砚的怒吼带着破音:“你不守边境,擅自带兵到宁州,是想谋反不成?”
他的声音在街道上回荡,却被铁甲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彻底碾碎。
魏九嶷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嘶鸣声震得谢珉耳膜生疼。
他从马背上飞身而下,玄色披风在空中猎猎作响,如同一只展开羽翼的雄鹰。
谢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熟悉的气息笼罩,后腰突然贴上坚实的胸膛,整个人站立不稳被揽进一个格外滚烫的怀抱中。
“你……”
谢珉的惊呼被堵在喉咙里,头顶传来的体温却让她浑身僵硬。
魏九嶷的手臂像铁钳般紧紧箍住她的腰,下巴几乎要抵住她的发顶。
“秦砚,你好大的胆子!敢抢我的人?”
魏九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裹挟着慑人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