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很会哭。
她知道自己怎么哭能最大程度叫人心疼、惹人怜惜。
沈长平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心软一刻,要将她抱起来。
“起来说话吧,地上凉。”
但,沈明珠却抓住他的手臂,摇摇头:“哥哥,我知道你怨我昨日没有维护你,还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
沈长平沉默不言。
一想到昨日的情形,他就觉得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上气。
他真的没想到,自己放在心尖疼爱了这么多年的珠珠儿,出事之后居然第一时间就和他划清界限。
她的无情、她的变化,让他心惊肉跳,让他觉得他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
想着,沈长平看她的视线又一点点变得冰冷起来。
“对不起,是我不好。”
沈明珠低下头,哽咽哭泣,果断认错。
沈长平正在气头上,她必须先顺着他的情绪认错,而不能立刻为自己辩解。
“你确实太让我失望了。”
沈长平抽回自己的袖袍,转过身背对着她,不想看到她那双梨花带雨、盈盈落泪的眼睛。
但,他看不见,却能听见。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啪!啪!啪!”
沈明珠不断向沈长平道歉,见他始终不为所动,干脆一咬牙,狠心抽了自己几巴掌。
当她第四个巴掌要落在脸上时,沈长平已经回头拉住了她。
“你这是干什么?!”
他是怪她,却也不是想看她这样自伤身体。
但,沈明珠却挣扎着,还要继续扇自己的巴掌。
她嚎啕大哭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昨天我见新阳公主那样盛怒,我心里真的很害怕。
“虽然父亲、母亲都说,会一直将我视为亲女儿,但我知道,说到底我只是一个留着农妇血液的卑贱养女罢了……呜呜呜……”
“你别这样说!”
沈长平听不得她如此自怜自伤,他们从来都没有将她当作外人。
“可这是不争的事实,不是么?!昨日新阳公主那样生气,我真的好怕公主会罚我。”
沈明珠一边哭,一边浑身发颤。
似乎还因昨日之事而害怕、心惊。
“……”
沈长平想到昨日新阳公主的嚣张、跋扈、霸道、不讲道理,甚至,她的宫女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抽他嘴巴子。
珠珠儿从小被他们娇惯着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她心里自然害怕得紧……
但——
沈长平虽然明白她的畏惧,却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这时。
“哥哥……”
沈明珠见他神情有一刻松动,立刻拿出她昨晚熬夜做好的新荷包。
“珠珠儿知道错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和哥哥站在一起,和哥哥一起承担。这是我做的赔礼,哥哥,你能原谅我么?”
她很有心机地在不动声色间将她被针扎破的手指露给沈长平看。
果然,沈长平见到她手指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怪罪她的心思彻底消散不见了。
“怎么弄的?”他急问。
沈明珠抿着唇,欲拒还迎地摇头不说。
直到沈长平追问几次,她才“不得不”开口:“昨日做这个荷包的时候,我总是分心想到哥哥不愿见我,我怕哥哥从此要与我生分了,所以……”
“不会的,不会的!”
沈长平再也招架不住,在心里直骂自己混账。
明明一开始是他想出的主意,也是他派人去做的,出了事,他怎么能怪珠珠儿呢?
沈长平,你可真不是个男人!
他将人从地上抱起来,带着她骑马回到侯府,立刻找来大夫给她看手上的伤。
虽然,绝大多数伤都快愈合了。
但他却再也无法怪她了。
陆氏见他们兄妹和好如初,心里虽然欣慰,却也为沈长平的将来忧愁。
“母亲不必担心。”
沈长平重新恢复了斗志,他说:“夫子说了,凭我的能力,是能考中进士的。三年而已,我等得起。
“只是,还得母亲替儿子张罗,请几位大儒为儿子的西席。”
他只是去不了书院而已,又不是再也不能读书了。
“好,好,”陆氏激动落泪,拍拍他的肩膀,“长平,你放心,母亲一定会请江大儒回来教你的。”
陆氏口中所说的江大儒,是解甲归田的前任太傅。
其学问之深,名声之远,天下闻名。
接着,陆氏也对沈明珠说:“珠珠儿,你也打起精神来。下个月有京城一年一度的春日诗会。”
她若能在春日诗会上拔得头筹,昨日的那些风波也就过去了。
往后京城百姓提到她,就只会说她是春日诗会的第一名。
“春日诗会……”
沈明珠在心里默默念叨这四个字。
是啊,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的确需要一个能翻身的机会。
过去十几年,父亲、母亲给她请了女先生教她读书,她在琴棋书画上也下了很多苦功夫。
她对自己有信心。
不过……
沈明珠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她对陆氏说:“母亲,春日诗会让四妹妹和我一起去吧。”
“四丫头?”陆氏有些吃惊。
沈明珠点头,“是啊。府里最近闹出这么多事,我好好反省过了,我觉得我身为姐姐该和四妹妹好好相处,这样一家人才能和和睦睦,美满团圆。”
“好孩子,真是我的好孩子。”
陆氏将她抱进怀里,“你能这样为侯府上下着想,不枉费母亲疼你一场。你放心,母亲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怎么会委屈呢,我一点也不委屈。”
沈明珠盈盈笑着。
眼底却有阴恻恻的寒光一闪而过。
春日诗会是考女子文采的地方。
沈丹清那个贱人,从小在乡下长大,连字也写不出几个。
她能有什么文采!
到了诗会上,有沈丹清这个草包在旁边衬托,才能显出她的文采飞扬、气质不凡,不是么?
沈明珠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
云鹤居里。
沈丹清得知沈明珠下个月要带她去春日诗会,一下就猜出她的目的了。
沈丹清摇摇头:“又是这些老掉牙的伎俩,真是无聊。”
“那姑娘要提前准备么?”陈妈妈问。
沈丹清不在意地摇摇头,“有什么好准备的。”
诗会第一名又不能当饭吃,说穿了只是叫人暂时脸上添光的虚名罢了。唯一有用的,或许就是往后找婆家的时候,能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来。
但。
沈丹清想到上辈子她的好夫君魏初景,是如何欺骗她的感情,把她当小丑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心里便直犯恶心。
这辈子她才没有嫁人的心思!
只不过,有一件事,她真得好好准备一下。
“什么事?”
“我想入宫向新阳公主亲自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