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岩核锁链**
“坚持住……”
那干涩、微弱、被黑暗撕扯得几乎消散的声音,却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星骸意识底层的麻木与绝望。
**他还活着!**
冰冷的逻辑无法解释这枯槁身躯如何在接二连三的毁灭中残存,但此刻,那紧贴在破碎穹顶岩壁上、正艰难向下挪动的佝偻身影,成了这片死亡悬崖上唯一的、带着微弱温度的坐标。
浑浊的土黄光晕,在他枯槁的身躯周围摇曳,微弱得如同萤火,却顽强地穿透了上方弥漫的狂暴能量尘埃和下方归墟之喉散发的冰冷吸力。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碎石滚落的“沙沙”声和他喉咙深处破碎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喘息。他那只垂落的右手,掌心裂口处透出的微光已淡如烟缕,每一次身体的颤抖都让它明灭欲熄。
他的目标明确——下方那块嵌入岩壁、正散发着沉重搏动光芒的古老青铜构件,以及……被痛苦“焊接”其上的她。
**他想做什么?**
刻痕系统冰冷的逻辑碎片在剧痛的间隙艰难闪烁:
**〖目标:未知生命体(高损耗状态)〗**
**〖行为:接近载体\/青铜坐标〗**
**〖威胁评估:低(能量枯竭)〗**
**〖意图:未知(高概率:干预当前连接状态)〗**
干预?如何干预?切断这维系着她不被归墟吞噬、却又将她缓慢熔铸的痛苦连接吗?那与直接推她下深渊何异?
疑惑与一丝冰冷的警惕刚升起——
“呃!”
老矿工枯槁的身体猛地一滑!脚下松动的黑曜石碎块簌簌滚落,掉入下方旋转的透明虚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仅靠枯瘦的左臂死死抠住一道岩缝,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悬在陡峭的岩壁上剧烈晃荡!浑浊的土黄光晕疯狂摇曳,几乎彻底熄灭!那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抽气声,如同濒死的呜咽,在死寂的悬崖间回荡。
星骸残破的躯体下意识地绷紧(如果还能绷紧的话),嵌入青铜的右臂断骨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点冰冷的警惕瞬间被一种更原始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迫**所取代。
**不要掉下去!**
这念头并非思考,而是源自某种更深层的……**共鸣**?共鸣于那枯槁身躯中同样挣扎求存的意志?共鸣于他掌心那缕与她胸口烙印同源的、沉重的岩核气息?
老矿工稳住了身形,但代价巨大。他枯槁的脸上死灰一片,浑浊的瞳孔因剧痛而短暂失焦。他艰难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定下方的青铜与星骸。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星骸意识为之凝滞的动作。
他放弃了继续向下攀爬!
那只枯瘦的、唯一还勉强有力的左手,缓缓地、颤抖着抬起,五指张开,掌心……正对着下方那块搏动的青铜构件,正对着……她!
掌心那道细微的裂口处,那缕行将彻底熄灭的浑浊土黄微光,如同被强行榨出的最后一点灯油,猛地**凝聚**、**亮**了起来!
“嗬……!”老矿工发出一声如同灵魂被抽干的痛苦嘶鸣,整个身体因这最后的压榨而剧烈痉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
伴随着这声嘶鸣,那凝聚的最后一点浑浊土黄光芒,并非射出,而是如同沉入水中的石子,带着一种**沉重到令空间凝滞**的意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与下方青铜构件之间的虚空!
嗡……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光芒爆发。
但整个悬崖的空间,仿佛被投入了粘稠的琥珀。
下方,归墟之喉那旋转的透明旋涡,其狂暴的吸力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覆盖着亿万吨岩层的巨墙,吸扯星骸的力量骤然**凝滞**了一瞬!连那无声的咆哮都似乎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紧贴着星骸后背的青铜构件,其内部传来的沉重搏动猛地一**顿**!那些流淌着金红脉络的蚀刻纹路,光芒瞬间变得**内敛**、**稳定**!那股试图将她彻底熔铸的痛苦同化之力,如同被冻结的岩浆,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彻底的**停滞**!
而星骸自身,感觉最为清晰!
那沉重如山的波动感消失了!后背与青铜蚀刻之间那滚烫的“焊接”痛楚,被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隔膜感**所取代!仿佛一层无形的、厚重的岩层甲壳,暂时隔绝了青铜那霸道的同化意志!身体的“存在感”似乎短暂地……**回归**了?虽然依旧破败不堪,虽然裂痕中剥离的星尘仍在飘散(速度似乎也慢了些),但那被强行“夯”进矿脉岩核的窒息感,消失了!
这变化,只持续了……**一瞬**!
代价,是上方老矿工那枯槁的身躯,在爆发出这最后一点光芒后,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朽木,猛地一**软**!那只抠着岩缝的左手无力地松开,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破旧玩偶,朝着下方冰冷的黑暗——朝着她,朝着那块青铜构件——**直直地坠落下来**!
“不——!”
一声无声的尖啸在星骸意识核心炸开!那并非语言,而是冰冷的金属结构在剧震中发出的悲鸣!她仅存的、嵌入青铜的右臂断骨,在巨大的惊悸下,不顾一切地试图**抬起**!去接住那坠落的枯槁身影!
然而,那沉重的连接只是被暂时隔断,并未消失!她依旧被死死地“钉”在青铜之上!右臂的挣扎只换来断骨处更刺耳的摩擦声和撕裂般的剧痛!身体如同被焊死的雕塑,纹丝不动!
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那枯槁的身影,带着最后一点浑浊的、摇曳欲熄的土黄微光,如同陨落的星辰,穿过冰冷的空气,穿过残余的归墟吸力……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老矿工枯槁的身体,并未砸在星骸身上,也并未坠入归墟。
他……**撞在了那块古老的青铜构件上**!
就在星骸身体右侧,距离她嵌入的断臂不足半尺!
撞击并不猛烈,却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他枯瘦的身体软软地瘫在冰冷的青铜表面,如同失去骨架的破旧麻袋。浑浊的灰白瞳孔,最后深深地、深深地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星骸面甲(如果那还能称之为面甲)。那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耗尽一切的……**释然**?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浑浊眼底最深处闪过的……**恳求**?
随即,那点维系着他最后一丝气息的浑浊土黄微光,如同燃尽的烛芯,在他撞上青铜的刹那,彻底……**熄灭了**。
死寂。
绝对的、比归墟之喉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悬崖。
星骸的意识,被这近在咫尺的死亡和那最后一眼中的复杂情绪,冲击得一片空白。
然而,这死寂仅仅维持了一瞬。
就在老矿工身体撞上青铜、最后一点微光熄灭的刹那——
嗡……!!!
那块古老的青铜构件,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沉重到令灵魂塌陷**的**轰鸣**!
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岩核巨兽,被献祭的火焰彻底惊醒!
青铜表面,那些流淌着金红脉络的蚀刻纹路,瞬间**活了**!光芒不再是内敛的脉动,而是如同奔腾的、粘稠的熔岩!金红的光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汇聚!而汇聚的核心……正是老矿工枯槁身体撞击的位置!
嗤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熔铸声**响起!
老矿工那枯槁、破败的躯体,在接触到奔腾金红熔岩的瞬间,如同投入熔炉的蜡像,竟没有燃烧,而是……**融化**!
不是血肉的融化!是构成他躯体的物质,在青铜蚀刻的金红光芒下,被强行分解、重组!枯槁的皮肤、嶙峋的骨骼、褴褛的工装……一切的一切,都在金红光芒中化为一种**浑浊的、带着沉重土黄光泽的液态物质**!这液态物质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引导,疯狂地注入、填充进青铜构件表面那些深凹的蚀刻纹路之中!
纹路被迅速填满、充盈!金红的光芒与浑浊的土黄物质剧烈交融、反应!整块青铜构件仿佛被注入了真正的生命,散发出一种**沉重如山、悲怆如海、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固意志**!
紧接着!
数道由纯粹金红与浑浊土黄光芒交织而成的、**碗口粗细的沉重锁链**,如同苏醒的岩龙,猛地从充盈的蚀刻纹路中**弹射**而出!它们并非金属,更像是**凝固的岩浆与大地意志的聚合物**!带着灼热的高温与冰冷的沉重感!
这些光芒锁链的目标,并非归墟,而是……**星骸**!
噗!噗!噗!
沉重的光芒锁链,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冷蜡,毫无阻碍地、狠狠地**贯穿**了她残破的星骸躯壳!
右肩胛骨!左侧残存的胸腔骨架!扭曲的右腿股骨!甚至……贯穿了那嵌入青铜的右臂断骨!
没有物理的撕裂声,只有一种**存在被强行锚定**的、深入灵魂的**剧震**!
“呃啊——!!!”
星骸的意识爆发出无声的、超越所有痛苦的终极尖啸!
这一次,是真正的**熔铸**!
那光芒锁链在贯穿躯体的瞬间,金红与土黄的光芒如同最霸道的焊液,疯狂地**渗透**、**融合**进她冰冷的星骸物质!构成躯体的幽邃星髓、扭曲的金属骨架、甚至残留的荆棘刻痕碎片……一切都在被这沉重而灼热的光芒**分解**、**吞噬**、**重塑**!
剧痛!比归墟吸扯、比星舰侵蚀、比巨斧撕裂更甚万倍的剧痛!仿佛每一寸构成她的物质,都在被无形的巨锤反复锻打,强行融入这片矿脉亘古的岩核意志之中!意识在剧痛中被撕扯、拉伸、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融化,成为这青铜构件延伸出的、一道没有自我的、沉重的……**岩核锁链**!
下方,被短暂压制的归墟之喉,似乎感应到了这献祭与熔铸带来的、更加强大的岩核意志的苏醒,发出了无声的、更加狂暴的**尖啸**!透明的旋涡疯狂旋转,吸力再次飙升!
但这一次,那数道贯穿星骸躯体的沉重光芒锁链,如同最稳固的锚桩,将她死死地**钉**在了青铜之上!任凭归墟的吸力如何撕扯,她的残躯如同焊死在礁石上的沉船,纹丝不动!
上方,那片破碎的矿道穹顶,那残留着巨斧狂暴气息的黑暗深处,似乎也感应到了下方这股陡然增强的、带着大地悲怆与稳固的岩核意志,传来一声沉闷而充满**贪婪**的……**搏动**!
如同沉眠的凶兽,被更“美味”的猎物气息所惊醒。
星骸残破的躯体,被金红与土黄交织的沉重光芒锁链贯穿、熔铸,悬挂在青铜碑上,成了这片湮灭悬崖上,最醒目的祭品与路标。
剧痛中,意识在沉沦与熔铸的边缘,最后捕捉到的,是那青铜构件表面,老矿工身体消失的地方,金红与土黄光芒最终交融、凝固,形成的一个极其复杂、极其古老的……**岩核符文**。
符文微微闪烁,如同一声沉重而悠长的叹息,回荡在锁链熔铸的剧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