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腐臭的腥气灌进鼻腔时,云栖正扶着孟师姐的肩。
那股邪力来得毫无征兆。
前一刻还飘着灵稻清香的空气突然凝结成青黑色的雾,像被无形的手揉成一团,紧接着“轰”的一声炸响——云栖只觉胸口被重锤击中,整个人撞在身后的石壁上,喉头一甜,腥血溅在青禾纹残页上。
“小心!”沈砚的低喝混着金纹灼烧的轻响。
他原本护在众人前方的身影被邪力掀得踉跄,玄色衣摆翻卷如浪,却在落地瞬间旋身,袖中长剑划出金芒,将扑向许药师的黑雾劈散。
许药师怀里的药囊“啪”地摔在地上,几株疗伤草滚到云栖脚边,叶尖还凝着她方才滴落的血珠。
“师姐!”夏师姐从右侧扑过来,手臂上的血痕正顺着指尖往下淌。
她一把拽住云栖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怀里昏迷的小弟子,“白长老的邪术......他们早就在农神谷外布了杀阵!”
云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方才还裂开缝隙的农神谷入口此刻被青黑雾气完全笼罩,雾气中隐约可见白长老的身影——他手持镶着骷髅的幡,每挥一次,雾里便窜出数道黑蛇般的邪脉,缠上试图靠近的弟子。
蓝护卫立在他身侧,手中长刀染着血,正将试图突围的郭道长逼得连退三步。
“灵力......快撑不住了。”余道长的声音带着颤抖。
他和韦道长合力布的防护阵泛起淡青色微光,却在邪脉撞击下碎成星子。
几个原本靠在石壁上养伤的弟子被震得滚进雾里,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连骨骼都透出诡异的青灰。
许药师跌跌撞撞爬过去,药囊里的药材撒了一地。
他颤抖着抓起一把止血草,却在触到伤者溃烂的皮肤时缩回手:“这邪力......连灵草都压制不住!”
绝望像潮水般漫上来。
程书生扶着受伤的胡道长瘫坐在地,手中的古籍被雾气浸湿,墨迹晕成一团;魏书生攥着半块玉牌,指节发白,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雷驯兽师抱着被邪力震晕的雪狼,喉结滚动,眼底闪过痛楚——那是云栖驯化的头一批灵兽,此刻额间的灵纹正在消退。
云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经脉里的灵力正像漏了底的水盆,顺着方才被邪力震裂的伤口汩汩往外淌。
沈砚的金纹又顺着她的手腕爬进来,带着熟悉的暖意,却比以往微弱许多——他的灵力,怕是也快耗尽了。
“看着我。”沈砚突然按住她的后颈。
他的拇指抹掉她唇角的血,金纹在眼底明灭,“我们还有农神纹。”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腾”地窜进云栖混沌的脑海。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残页——青禾纹在血珠下泛着微光,竟比之前更清晰了些。
方才被邪力震退时,她分明看见那些青黑色的雾在触到残页的瞬间,像遇到明火的纸,“刺啦”一声蜷起了边角。
“邪力......”云栖踉跄着站起身,扶着石壁凑近雾墙。
她盯着那些翻涌的黑雾,忽然想起之前在秘境里见到的灵力紊乱——那时的灵气也是这样,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扭曲成了死结。
而此刻的邪力,虽然更阴毒,却有着相似的流动轨迹,“它们在躲什么!”
“躲生机。”雷驯兽师突然开口。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雾墙前,掌心贴着地面,眉峰紧蹙,“我能感觉到......有兽类的灵力波动,很弱,但在往这边聚集。是你驯化的那些灵兽,还有后山的野兽。它们不敢靠近雾墙,可又不肯离开。”他抬头看向云栖,眼底泛起光,“它们在等指引。”
云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想起前一刻雪狼口衔青禾的模样,想起那些被她喂过灵谷的野兔、被她治过伤的山雀——它们或许不懂仙门争斗,却记得谁给过它们生机。
“雷大哥,”云栖转身抓住他的手腕,“你能召唤它们吗?邪力虽强,可它怕活物,怕生机。如果兽群从外围攻击,或许能分散它的力量!”
雷驯兽师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望向雪狼,又望向雾墙后挣扎的弟子,忽然重重颔首:“能。只要它们还认我这个驯兽师。”
“沈砚,沈护卫。”云栖转向那两个正与蓝护卫对峙的身影,“邪力的薄弱点在雾墙东侧——方才我看见黑雾往那边缩了缩。你们从侧面突袭,牵制住白长老!”
沈砚的长剑在掌心转了个花,金纹顺着剑脊爬满剑身:“好。”
“丁药师,许药师。”云栖又奔向蹲在伤者旁的两人,“把剩下的清灵草和赤焰花全拿出来。我记得你说过,这两味药混合能暂时屏蔽邪力侵蚀。”丁药师的眼睛亮起来,立刻翻找药囊:“有!我这还有半株赤焰花!”
“邱师姐,余道长,韦道长。”云栖最后看向还在维持防护阵的三人,“麻烦你们布个‘青芽阵’——用灵稻的根须做阵基,护住伤者。邪力怕生机,活物越多,阵就越稳。”邱师姐抹了把脸上的血,冲她笑:“好,我这就结印。”
众人的动作突然快了起来。
雷驯兽师盘坐在地,指尖抵住雪狼的眉心,低低的兽语从他喉间溢出;沈砚和沈护卫交换眼色,一个往左一个往右,长剑与长刀相撞的脆响刺破雾霭;丁药师和许药师将草药捣成泥,混着云栖掌心渗出的血(农神纹的热度能激发药效),分发给众人;邱师姐咬破指尖,在地面画出灵稻根须的纹路,余道长和韦道长立刻跟上,将仅剩的灵力注入阵眼。
云栖站在中间,望着这些为了同一个目标行动的身影。
她的灵力几乎枯竭,可心口的农神纹却越来越烫,像有一团火在烧——那是农神的精魂,是生机的力量。
“嗷——”
一声清越的狼啸突然穿透雾墙。
雷驯兽师的指尖泛起青光,雪狼的眼睛猛地睁开,额间灵纹大盛。
云栖转头望去,雾墙外围的灌木丛剧烈晃动,紧接着露出一双双发亮的眼睛——雪狼的族类,野兔,山雀,甚至还有她从前在药园见过的灵蝶。
它们挤在雾墙外,望着雷驯兽师,望着云栖,喉间发出或低或高的呜鸣,像在应和某个古老的召唤。
雷驯兽师的背挺得更直了。
他抬起手,指向被黑雾笼罩的农神谷入口:“去。”
(山风突然转向,带着青草的腥甜。
最前排的雪狼俯下身子,前爪在地面划出浅痕;野兔竖起耳朵,短尾轻摆;山雀扑棱着翅膀,在雾墙上空盘旋成圈——它们在聚集,在等待,在酝酿一场由生机发起的冲锋。
)兽群的冲锋比云栖想象中更迅猛。
头狼率先撞向雾墙时,青黑色的邪雾发出刺耳的尖啸,像被火烫到的蛇信子般蜷缩。
紧接着是第二匹雪狼,第三只——它们的皮毛泛着野性的光泽,爪尖、喙啄沾着晨露,每一次撞击都带起一缕淡金色的生机,在雾墙上灼出星星点点的窟窿。
“沈砚!东侧!”云栖的声音混着狼啸炸开。
她看见雾墙东侧的黑雾正以极慢的速度往中间收缩,那是邪力被兽群牵制后的破绽。
沈砚的剑尖几乎擦着蓝护卫的刀背掠过,玄色衣摆被刀风掀起,金纹却在此时如活物般窜上他的眼眶——那是农神之力觉醒的征兆。
他反手一剑劈向雾墙薄弱处,金芒裹着剑气撕开半丈宽的缺口,沈护卫趁机甩出三枚淬了灵火的飞镖,精准钉入雾墙内的邪脉。
“成了!”夏师姐抱着小弟子扑进防护阵,她手臂上的血痕在清灵草药膏的作用下开始结痂。
许药师抹了把脸上的汗,将最后一团药泥塞进孟师姐嘴里:“这药能护你们半个时辰,撑住!”孟师姐攥住他的手腕,原本溃烂的手背竟冒出一层淡绿的新芽——是云栖血中农神纹的生机在渗透。
邱师姐的“青芽阵”此刻亮如白昼。
灵稻根须的纹路从她指尖蔓延至整面石壁,每根根须都泛着翡翠色的光,将伤者护在中央。
余道长和韦道长的灵力顺着阵眼注入,根须突然抽出细芽,在半空凝成半透明的屏障——邪力撞上来时,竟像撞上了活物的皮肤,“滋滋”冒着青烟。
云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逐渐稀薄的雾墙,脑海中突然闪过那日在未知空间里见到的微光——那些游离的灵气碎片,曾沿着某种螺旋轨迹汇入地底。
此刻的邪力虽阴毒,流动的轨迹却与那螺旋如出一辙!
“胡道长!”她踉跄着冲向蹲在角落的胡道长,“您会奇门遁甲,可还记得‘引灵归墟’的阵式?”胡道长的手指在地面划出几道纹路,眼中闪过精光:“记得!需以生机为引,将灵力导向特定方位——你是说......”
“邪力也是灵力的扭曲形态!”云栖拽着他的衣袖冲向雾墙,“那些微光的轨迹,其实是上古农神留下的导灵图!若能用阵式将邪力顺着轨迹引走,雾墙必破!”
胡道长的手开始结印,额角渗出冷汗:“需要阵眼!得找个能承住邪力冲击的活物——”
“用我!”雷驯兽师突然冲过来,雪狼正用舌头轻舔他的手背,“兽群的灵力与我相通,我能做阵眼!”他掌心按在地面,雪狼立刻伏下身子,额间灵纹与他手腕的驯兽印连成一线。
云栖咬破指尖,在地面画出螺旋纹路,农神纹的热度顺着血珠渗入石缝。
胡道长的法诀越念越快,邱师姐的“青芽阵”突然拔高,灵稻细芽如藤蔓般缠上雾墙;沈砚的金芒劈得更急,每一剑都精准刺向螺旋的中心点;兽群的嚎叫连成一片,像浪潮般拍打着邪雾的薄弱处。
“引——”胡道长暴喝一声。
雾墙突然剧烈震颤。
青黑色的邪雾如被抽走了主心骨,顺着螺旋纹路疯狂涌动。
云栖看见那些邪脉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争先恐后地往雷驯兽师脚下的阵眼钻去。
雪狼发出一声悲嚎,灵纹却愈发明亮——它在替雷驯兽师分担邪力的冲击。
“破!”沈砚的长剑贯入雾墙最浓处。
金芒与邪雾相撞的瞬间,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阳光突然泼洒下来,照得众人睁不开眼——农神谷的入口终于显露出全貌,石墙上的古农纹在阳光下泛着暖金色,像在迎接归人。
“走!”云栖拽起最近的程书生,“回仙门!”
归程比想象中快。
兽群护在四周,沈砚断后,众人跌跌撞撞穿过农神谷的残垣。
当仙门的飞檐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云栖却猛地顿住脚步——
山门前的广场上,原本值守的弟子全换了模样。
他们的眼白泛着青灰,手中的长剑缠着黑绳,最前排的高台上,陆沧溟负手而立,身后站满了眼熟的身影:白长老、蓝护卫,甚至还有几个本应在闭关的元婴期长老。
他望着云栖众人,嘴角勾起的弧度,像在看一群自投罗网的猎物。
山风卷着腥气掠过云栖的发梢。
她听见身后沈砚的剑鸣,听见夏师姐倒抽冷气的声音,听见雷驯兽师喉间压抑的低吼——但最清晰的,是陆沧溟开口时的轻笑:“云栖小友,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