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井的黑浪裹着腥气扑来,云栖后颈的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她望着浪底翻出的青铜碎片,稻穗纹路与自己颈间的印记严丝合缝,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这是她在后山破庙捡到农典那日,被野狗抓伤后突然出现的印记,原以为只是普通伤疤,此刻却像被施了引魂咒,与井中碎片共鸣震颤。
\"云栖?\"沈砚的声音带着三分关切七分警觉,玄铁剑仍悬在顾师姐颈侧,剑穗却轻轻扫过她手背,是只有两人懂的安抚。
云栖回神,发现顾师姐的指甲还嵌在自己衣角,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这姑娘往日在药堂总把药锄擦得锃亮,给新弟子讲药材习性时眼睛会发亮,此刻却像被抽干了生气的纸人,眼泪砸在泥里洇出小坑:\"青梧说...说只要我引开你们,就放了我弟弟。
我去魔修窟看过,那些被啃得只剩骨头的修士......\"她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我真的不敢不听。\"
沈砚剑势微收,却未完全撤去:\"你弟弟现在何处?\"
\"锁在药堂最里间的冰窖!\"顾师姐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拽住云栖手腕,\"青梧说等聚魔阵成,就用他的血祭阵眼!\"
云栖的灵田铲突然在掌心发烫,稻穗纹金光顺着脉络爬上手背。
她望着灵泉井方向翻涌的黑浪,又望向被沈砚剑气圈住的顾师姐——这姑娘眼底的恐惧不似作伪,可青梧的冷笑还在桃林深处盘旋,像根细针扎在她神经上。
\"沈堂主!
云栖!\"山脚下的引魂灯晃过来,药堂弟子的声音带着惊惶,\"灵脉怎么突然翻黑浪?
是不是有魔修?\"
沈砚侧过身,将云栖护在剑影之后:\"带顾师姐去执法堂候审。\"他声音冷得像淬了霜,却在转身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你颈间的印记在发烫?\"
云栖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后颈:\"和井里的青铜碎片有关。\"她望着黑浪中若隐若现的纹路,想起农典里记载的\"地脉锁灵阵\"——上古农神用稻穗纹镇灵脉,难道这灵泉井底下,镇着什么被封印的东西?
\"去灵泉井。\"沈砚握住她的手,玄铁剑收入剑鞘时嗡鸣一声,\"我清魔阵,你探灵脉。\"他指腹摩挲她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锄头磨出的,\"别怕,我在。\"
两人刚绕过桃林,就见朱道士从药堂偏殿闪出来,手里攥着个青铜罗盘,罗盘指针正剧烈晃动着指向云栖:\"果然是那把灵田铲!
我就说寻常农具不可能劈开魔纹——\"
\"朱师叔。\"沈砚出声打断,玄铁剑在鞘中发出轻吟,\"深夜不歇,可是在替执法堂查探异状?\"
朱道士的胖脸瞬间堆起笑:\"哪里哪里,我就是...就是听见灵脉异动,过来看看。\"他目光在云栖腰间的灵田铲上多停了半刻,又慌忙移开,\"那什么,我去前山看看有没有漏网的魔修!\"话音未落便小跑着往山下窜,道袍下摆沾了一路泥点。
云栖望着他的背影皱眉:\"他前日还说我的锄头是凡铁,今天怎么......\"
\"有人在传灵田铲的消息。\"沈砚的拇指重重按在她腕间脉搏上,\"从杂役房到外门,都在议论你用农具破魔纹的事。
蒋护法的人今早还去问了许管事,问灵田铲是不是藏在你住处。\"
云栖后脊发凉。
她早该想到,那日在演武场用灵田铲劈开魔修的毒雾,早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仙门里最不缺的就是贪心,有人想夺灵器,有人想攀关系,更有人像青梧这样,想借势掀翻整座山。
\"去我住处。\"她突然拽着沈砚往杂役房跑,\"我藏了农典残页在炕头的陶瓮里,要是被人翻到......\"
\"慢着。\"沈砚突然拉住她,目光扫过院角那丛一人高的野菊,\"菊丛里有动静。\"
话音未落,三个外门弟子从菊丛后跌跌撞撞滚出来,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云栖晒在竹匾上的灵谷种。
见被发现,那弟子慌忙把灵谷往袖里塞,却被沈砚的剑气挑飞:\"说,谁派你们来的?\"
\"黄...黄书生!\"另一个弟子抖得像筛糠,\"他说云栖的农具是上古灵器,谁能拿到就能直上金丹!
我们就是...就是想捡两粒灵谷试试......\"
云栖望着地上滚得到处都是的灵谷,突然笑了。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一粒泛着青光的谷种——这是她用灵泉井的水养了三年的\"醒神稻\",寻常人吃了不过提神,但若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
\"沈砚。\"她攥紧谷种站起身,眼底闪过锐光,\"我有主意了。\"
深夜的杂役房里,云栖蹲在灶前添柴火,灶上的陶瓮飘出焦糊味。
沈砚靠在门框上,看她把最后半本农典残页扔进火里,灰烬混着焦香飘出锅沿:\"你这是要?\"
\"传谣言。\"云栖用火钳拨了拨灰烬,\"就说灵田铲是上古凶器,认主时会抽干修士灵力,觉醒那日已有三拨人被反噬成了废人。\"她抬头时眼睛发亮,\"杂役房的张婶最爱嚼舌根,明早她去井边洗衣,消息就能传到外门;药堂的小柳总跟着朱道士,我再往他药篓里塞张'警示笺'......\"
沈砚低笑出声,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炉灰:\"难怪你能把灵田种得比药堂还好——连人心都算得透。\"他忽然敛了笑意,\"但青梧那边......\"
\"她要的不是灵田铲。\"云栖摸着后颈发烫的印记,\"是灵脉底下的东西。
那青铜碎片上的稻穗纹,和农典里记载的'镇灵印'一模一样。
上古农神用镇灵印封过魔修的怨气海,难道这灵泉井......\"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砚旋身挡在云栖前,就见顾师姐被两个执法弟子架着,哭腔里带着急切:\"云栖!
青梧去了冰窖!
我弟弟的血......\"
云栖的灵田铲\"嗡\"地出鞘,稻穗纹金光刺破夜色。
她望着沈砚,后者眼里燃着两簇火:\"走。\"
两人刚冲到冰窖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青梧的轻笑:\"顾师妹的弟弟生得倒是周正,这碗血祭下去,镇灵印该松动了吧?\"
云栖握铲的手青筋暴起。
她知道,今夜的风波才刚刚开始——青梧的短刃、蒋护法的贪婪、魔修的阴谋,仍像暗潮般翻涌。
但当沈砚的指尖与她交握,当灵田铲的金光与玄铁剑的冷光在夜色里交织,她突然想起后山那片她亲手种下的灵稻。
再大的风雨,终会被种成身后的星光。
而此刻,冰窖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混着男孩的哭嚎与青梧的低咒。
云栖后颈的印记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肤
次日清晨,杂役房的张婶蹲在井边洗衣,绘声绘色地和邻座的李妈说:\"你可听说了?
云栖那把锄头是凶器!
前儿朱道士想偷摸去看,结果被反噬得吐了血!\"
井边洗药草的小柳猛地抬头,袖中那张\"警示笺\"被攥得发皱——上面赫然写着:\"灵器有煞,贪者必伤\"。
他望着远处药堂方向,突然想起昨日青梧给的那粒\"增功丹\",喉间泛起一丝酸苦。
山风卷着晨雾掠过,有人开始动摇了。
晨光漫过杂役房的竹篱笆时,云栖正蹲在灵田垄间检查稻穗。
晨露顺着叶尖滴落,打湿她沾着泥点的袖口——这是她今早第三次巡视灵田了。
\"今日朱道士绕着灵田走了三遭,见着你就往药堂偏殿钻。\"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玄铁剑鞘轻磕在田埂上,惊起两只偷食的雀儿。
他手里提着个青瓷食盒,是前山厨房新蒸的桂花糕,\"蒋护法的人在演武场练剑,连眼风都不敢往你这边扫。\"
云栖直起腰,指腹蹭掉稻叶上的虫蛀痕迹。
她望着远处药堂飞翘的檐角,那里曾有七八个外门弟子守着,如今只剩两个打瞌睡的,\"张婶的谣言传到外门了?\"
\"张婶今早把洗衣盆摔在井边。\"沈砚打开食盒,递过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糕点,\"她说'谁碰云栖的锄头谁倒霉',李妈当场把自家小子藏在枕头下的灵谷种扔了。
小柳在药堂门口烧了半柱香,说是给'灵器煞星'赔罪。\"他指尖扫过她后颈那枚淡红色印记,\"你昨晚烧农典残页时,我在院外布了锁魂阵。
朱道士摸过来三次,第三次被阵纹烫得跳脚。\"
云栖咬了口桂花糕,甜香混着泥腥气在舌尖散开。
她望着田埂上歪歪扭扭的脚印——那是昨夜被沈砚剑气吓退的外门弟子留下的,\"他们怕的不是煞星,是反噬。\"她捏碎糕点屑撒在田边,引走觅食的蝼蛄,\"可青梧不怕。\"
沈砚的手指在剑鞘上叩了两下。
他望着药堂方向,那里飘着一缕极淡的紫烟,是魔教特有的引魂香,\"她今早派药童送了盏安神灯到杂役房。\"他从袖中摸出个雕着缠枝莲的青瓷灯,灯油里浮着半片毒蝶翅膀,\"灯芯浸了迷魂散,够让你睡三天。\"
云栖的灵田铲突然在腰间发烫。
她摸着铲柄上的稻穗纹,想起昨夜冰窖里男孩的哭嚎——顾师姐的弟弟被救出来时,手腕上还留着青梧短刃的血痕,\"她要的是镇灵印。\"她望着灵泉井方向翻涌的雾霭,\"农典里说,镇灵印封的是魔修的怨气海,可怨气海解封需要活人血祭......\"
\"所以她才急着抢顾师弟。\"沈砚将青瓷灯掷进灵田,毒蝶翅膀刚触到水面就化作黑沫,\"但她等不了了。\"他转身替她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泥点,\"昨夜我查了门中典籍,百年前那场灵脉异变后,掌门曾带人下过灵泉井。\"他声音放得极轻,\"他们抬上来一口青铜棺,上面刻的正是稻穗纹。\"
云栖的呼吸蓦地一滞。
后颈的印记开始发烫,像有根细针扎着往骨髓里钻。
她想起农典残页里那句\"棺中藏道,种者得生\",喉间泛起铁锈味——那是农典认主时流过的血的味道。
\"去我住处。\"她拽着沈砚往杂役房跑,\"我藏了半块从井里捞的青铜碎片在炕席下。\"她跑得太快,布鞋尖踢到田埂的石头,差点栽进泥里。
沈砚揽住她腰肢时,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剑刃特有的冷铁味,\"你说那口青铜棺......\"
\"先看碎片。\"沈砚的手掌覆在她后颈,温热的掌心压着发烫的印记,\"别急。\"
杂役房的土炕还带着昨夜的余温。
云栖掀开磨破的炕席,从稻草里摸出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稻穗纹在晨光里泛着暗金,边缘还沾着灵泉井的黑泥。
沈砚接过碎片时,指尖突然泛起金光,与碎片上的纹路共鸣震颤。
\"农神血脉。\"云栖望着他指尖的光,想起他曾说过的梦——总梦见自己站在金黄的麦田里,手持青铜铲,将翻涌的黑浪镇进地脉。
她突然握住他的手,\"原来你早就是答案的一部分。\"
沈砚的耳尖泛起薄红。
他反握住她的手,将青铜碎片按在两人交握的掌心,\"等解决了青梧,我们就去灵泉井底。\"他拇指摩挲她掌心的老茧,\"我护着你。\"
窗外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云栖靠在他肩头,听着他均匀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些翻涌的阴谋、发烫的印记、青梧的冷笑都远了。
她望着炕头晾着的灵谷种,想起后山那片她亲手种下的灵稻——春种秋收,总要有个结果的。
\"云栖!
沈堂主!\"院外突然传来小柳的喊叫声。
这药堂弟子跑得跌跌撞撞,药篓里的药材撒了一地,\"山脚下...山脚下有群穿黑衫的人!
他们说...说要找云栖姑娘讨个说法!\"
云栖的灵田铲\"嗡\"地出鞘。
她望着沈砚,后者眼里的冷光像淬了千年的冰——那是执法堂堂主面对外敌时的眼神。
\"黑衫。\"沈砚抽出玄铁剑,剑鸣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是魔修的暗卫。\"他将云栖护在身后,\"青梧等不及了。\"
山风卷着暮色扑进院子。
云栖摸着后颈发烫的印记,望着远处山脚下翻涌的黑浪——那不是灵脉的黑浪,是成百上千的黑衫人,正顺着山道往上涌。
而在药堂的暗室里,青梧捏碎了手中的传讯玉符。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泛着青灰的脸,指尖划过案上的血书——那是她与魔修二皇子的交易:用云栖的命,换镇灵印的秘密。
\"别急。\"她对着铜镜轻笑,将半枚青铜碎片扔进香炉,\"等他们两败俱伤,我再收渔翁之利。\"
暮色渐浓时,云栖握紧了灵田铲。
沈砚的玄铁剑在她身侧嗡鸣,剑穗扫过她手背——那是只有两人懂的暗号:我在。
山脚下的喊杀声已经近了。
但她知道,有些种子,早该在风雨里抽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