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像一床浸透的棉被,沉甸甸地压在米线沟上空。白应兰踩着十厘米的Jimmy choo高跟鞋,鞋跟不断陷入停机坪黏稠的红泥里。
这双限量版高跟鞋上周才从米兰空运过来,此刻鳄鱼皮纹路上沾满了缅北特有的铁锈色泥土,像干涸的血迹。
\"快点!磨蹭什么!\"她猛地转身,鞋跟\"咔\"地折断在泥地里。猩红的指甲几乎戳到曹强力脸上,丈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个入赘白家十年的男人,至今仍会在妻子发怒时发抖。
五岁的白应苍在父亲怀里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糊满了那张遗传自母亲的精致小脸——那是请韩国专家精心调整过的五官。曹强力手忙脚乱地掏出真丝手帕,却被白应兰一巴掌打飞。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她粗暴地夺过孩子塞给保镖,钻石腕表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冷芒,\"老刘,少爷少一根头发,你就去矿坑里陪那些猪仔!\"
直升机旋翼开始转动,狂风把白应兰花三小时烫好的卷发吹成乱草。她摸出镶钻的手机,第八次拨打父亲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空洞的忙音,就像三天前那个雨夜,她眼睁睁看着老宅书房里的保险柜被炸飞时的耳鸣。
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白应兰浑身一颤。
\"大小姐!\"飞行员扯着嗓子大喊,\"再不起飞就——\"
米线沟的翡翠矿场在火光中若隐若现,那些歪斜的矿洞像一张张咧开的嘴,正在无声地嘲笑这位末路女王。
\"大小姐,快快快,该走了。\"飞行员半个身子探出舱门,螺旋桨卷起的狂风撕扯着他的声音。
一道橘红色的火舌突然从山脊后窜起,紧接着是闷雷般的爆炸声。
白应兰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太熟悉这种声音了。
去年处决那个偷账本的会计时,她就是用这种苏制RpG-7,把对方藏身的竹楼轰成了碎片。
\"上飞机!快!\"她一把拽过正在哭闹的儿子,镶钻的高跟鞋踩在直升机踏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保镖手忙脚乱地把十几个爱马仕行李袋塞进机舱,有个袋子没系紧,撒出几捆沾血的美元。
当直升机摇摇晃晃离地二十米时,白应兰终于松开紧咬的嘴唇。透过舷窗,米线沟翡翠矿场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些歪斜的矿洞像一张张咧开的嘴。
她记得上个月有个矿工试图逃跑,被她下令活埋在三号矿坑——现在他的尸体应该和那些劣质翡翠原石一起,永远沉睡在地底。
舷窗倒映着她苍白的脸,恍惚间又听见父亲的声音:\"兰兰,在这里你就是女王。\"二十岁生日那天,老头子把沾着矿工鲜血的矿山契约拍在她手里时,翡翠戒指在阳光下闪着毒蛇般的绿光。
\"导弹!\"
飞行员凄厉的尖叫划破回忆。白应兰茫然转头,只见一道刺目的红光撕裂浓雾,她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儿子——
\"轰!\"
机体剧烈震颤的瞬间,她看见儿子的小皮鞋从碎裂的舷窗外飞过。那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的漆皮鞋,昨天生日宴会上还沾着奶油,现在正旋转着坠向万丈深渊。
热浪扑面而来时,她突然想起今早算命App上的提示:\"今日忌出行\"。
在最后爆燃的火光中,那些没系紧的行李袋炸开了,漫天飞舞的美钞像极了清明节撒的纸钱。
直升机化作一团火球坠入丛林时,二十公里外的魏宏正被树根绊了个狗吃屎。他价值十万的定制西装如今成了破布条,右脚的berluti皮鞋早不知丢在哪里,露出被蚂蟥咬得鲜血淋漓的脚掌。
\"操!\"他吐掉嘴里的泥浆,这声国骂说得字正腔圆——毕竟是在北京留学四年练出来的。
三天前他还是魏家二少爷,现在却像丧家犬般在雨林里逃命。身后隐约传来犬吠声,他连滚带爬地扑向一丛野芭蕉。
突然,他的后颈触到某种冰凉坚硬的物体。这触感他再熟悉不过——上个月他才用同款猎枪,把一个欠赌债的农民膝盖骨轰得粉碎。
\"魏少爷,\"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记得你说我这把老骨头只配当花肥?\"
魏宏缓缓抬头。月光从树缝漏下来,照在阿普叔沟壑纵横的脸上。老人左腿的裤管空荡荡的——那是三年前魏宏亲自开的枪,就因为老人不肯交出祖传的翡翠原石。
\"阿...阿普叔...\"魏宏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您老腿脚不利索还出来打猎啊?\"
老猎户的枪管纹丝不动:\"可不是嘛,听说林子里有头瘸腿野猪,我特地来瞧瞧。\"他努努嘴,\"看看我新开垦的菜地,今年辣椒长得特别好。\"
魏宏这才注意到,老人身后是片新翻的红土地。月光下,那些鲜红的辣椒像极了凝固的血珠。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埋在这里的赌场荷官——那姑娘才十七岁,就因为少收了五万赌资。
\"您...您要多少钱?\"魏宏颤抖着摸向内衣口袋,\"我在瑞士银行——\"
\"砰!\"
枪声惊起一群夜枭。阿普叔慢条斯理地装填第二发子弹时,对着还在抽搐的魏宏说:\"白家的直升机坠毁那会儿,我在林子里捡到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个沾血的小皮鞋,\"听说小崽子临死前还在喊妈妈呢。\"
元旦清晨,人民广场上的薄雾被朝阳染成金色。卖冰粉的玛昂阿婆推着小车,车轮在青石板上碾出欢快的吱呀声。广场中央搭起的审判台上,曾经不可一世的家族余党们耷拉着脑袋,像一串风干的腊肠。
\"青天大老爷!\"阿婆突然扯开嗓子,推着车就往警戒线冲,\"让战士们吃碗冰粉再走啊!\"
年轻的人民军小战士涨红了脸摆手:\"阿婆,我们有纪律...\"
\"吃!\"彭大山洪亮的声音炸雷般响起,\"这是人民的心意,比黄金还珍贵!\"他接过粗瓷碗,红糖水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台下突然爆发出笑声——原来是个被审判的赌场打手尿了裤子。阿婆舀了勺花生碎洒在冰粉上:\"首长您不知道,以前这些畜生连冰粉摊都要收保护费。\"
彭大山忽然压低声音:\"听说白家地窖里搜出不少82年拉菲?\"
\"呸!\"阿婆朝审判台方向啐了一口,\"那玩意酸不拉几的,哪有我的红糖水甜?\"她眨眨眼睛,\"您要是喜欢,我明天还来——现在可不用给白家交'空气税'了。\"
哄笑声中,彭大山忽然指向广场东头。阳光穿透云层,正照在那面新漆的国旗上。旗杆下,几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把书包摆成整齐的一排,正在玩跳格子游戏。
更远处,翡翠矿场的工人们第一次带着午饭盒去上工——里面装着妻子早起炒的腊肉和酸菜。
当法警押送囚犯前往刑场时,阿普叔扛着猎枪从人群穿过。有人闻到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辣椒的清香,但没人多问什么。只有几个眼尖的看见,老人裤脚沾着几片暗红色的泥土,新鲜得像是刚刚翻过。
夕阳西下时,阿婆收拾着冰粉摊。她哼着年轻时反抗军的小调,把最后几碗送给了放学的孩子们。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问:\"阿婆,为什么今年的辣椒特别红呀?\"
阿婆望向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笑眯眯地擦着手:\"因为土地睡醒啦,它要用最漂亮的颜色迎接新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