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下的秘密
陆九溟的鞋跟磕在石阶上,发出细碎的回响。
潮湿的霉味裹着铁锈味往鼻腔里钻,他伸手抹了把脸,掌心沾到的不知是岩壁渗的水还是别的什么,凉得人后颈发紧。
“停。”铁面匠的机械臂突然横在众人身前。
这位机关师的青铜面罩上凝着水珠,探照灯似的独眼扫过前方——石阶不知何时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黢黢的开阔地,墨十三的纸灯笼往上一抛,暖黄的光漫开,映出足有两三个义庄大小的地下空间。
中央那尊石像最先撞进视线。
足有十丈高的石人盘坐在地,膝盖上平放着一柄半人高的钥匙,表面的符文像活了似的流转着幽蓝微光。
陆九溟的残卷在胸口发烫,他能清晰听见自己脉搏撞击肋骨的声音——这符文的纹路,和昨夜残卷新解锁的《锁诡图录》里记载的“封灵印”如出一辙。
“是镇诡钥。”崔婆婆的声音突然发颤。
这位总把银发盘得一丝不苟的阵法师此刻踉跄两步,枯瘦的手指几乎要贴上石像的膝盖,“我师公的笔记里写过,当年封镇七十二诡门用的就是这东西……”
话音未落,白小芩的傩刀突然嗡鸣。
少女的傩面在额间浮现,朱砂画的火纹从眼角一路烧到耳后:“有东西在动。”她的声音带着法术特有的嗡响,左手结出驱邪印,淡金色的光膜瞬间裹住众人。
沈青竹的指尖已经扣住药囊口,青灰色的镇阴散顺着指缝漏出,在众人脚边画出半圆:“地脉乱了。”她的眉头皱成川字,“刚才那声笑……像是从石像里传出来的。”
陆九溟的后颈汗毛倒竖。
他盯着石像的眼睛——方才还只是普通的石纹,此刻竟泛起浑浊的灰,像两潭泡了千年的死水。
“退!”他话音未落,石像的膝盖突然发出“开裂”的声响。
十丈高的石身缓缓前倾,盘着的双腿砸在地上,震得众人踉跄。
那柄镇诡钥“当啷”坠地,在青石板上滑出半丈远,停在陆九溟脚边。
“纸墙!”墨十三的嗓音像砂纸摩擦,十二张黄纸从他袖中疾射而出,在众人身前叠成半人高的屏障。
纸人扑棱着翅膀冲上去,用小爪子抓石像的脚趾——那是墨十三新制的“探危纸”,专门用来拖延时间。
柳如烟的画皮面具“咔”地裂开,露出底下苍白的真容。
她的身影在阴影里忽左忽右,三个同样的“柳如烟”从不同方向冲向石像,其中两个在触及石身的瞬间碎成黑雾:“引它注意力!”
铁面匠的机械臂喷出火星,他不知何时爬到了岩壁上,扳手敲在某个凸起的石砖上:“机关活了!”随着他的动作,石像背后的岩壁突然弹出七根青铜刺,“叮”地扎进石像后颈——那里正刻着崔婆婆方才盯着的“破”字符文。
“就是那!”崔婆婆的拐杖重重敲地,地面腾起一道土墙,将石像的右臂挡了个正着,“镇灵印的生门在颈后!”
白小芩的傩面泛起红光。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傩刀上:“大傩·锁魂!”刀身迸出锁链状的金光,缠上石像的脖颈。
石像的动作明显一滞,眼窝里渗出黑血,发出刺耳的尖啸。
沈青竹趁机撒出最后一把药粉。
青灰色的粉末裹着硫磺味扑向石像,石身立刻冒起白烟,原本坚固的表面出现蛛网似的裂纹。
陆九溟弯腰抓起镇诡钥的瞬间,掌心传来灼烧般的痛。
钥匙上的符文突然亮起,像有滚烫的液体顺着血管往他心口钻。
他听见残卷在脑海里翻页的声音,一段陌生的记忆涌进来——
“持此钥者,当承锁诡之命。”
“九溟!”白小芩的惊呼让他猛地抬头。
石像的裂纹里爬出无数黑蛇似的诡气,正顺着傩锁往她身上缠。
她的傩面已经裂开,额角渗出鲜血,却仍咬着牙拽紧锁链。
“退到我身后!”陆九溟将镇诡钥横在身前。
钥匙突然发出龙吟般的清响,黑蛇触到钥匙的瞬间便化作青烟。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不知何时泛起幽蓝的光,和钥匙上的符文完全同频。
石像发出最后的轰鸣。
它的左臂“轰”地砸在墨十三的纸墙上,纸墙瞬间碎成飞灰,却也为众人争取了退到角落的时间。
铁面匠的机械臂再次喷出火星,这次岩壁弹出的不是青铜刺,而是一张巨大的网,将石像的双腿牢牢缠住。
“够了!”崔婆婆的拐杖重重顿地,地面裂开的缝隙里涌出浑浊的地下水,漫过石像的脚踝。
诡气遇水消散得更快,石像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咚”地砸回原位,眼窝里的黑血也渐渐凝固。
陆九溟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镇诡钥,符文仍在流转,但热度已经退了些。
钥匙柄上刻着的“锁诡”二字泛着微光,像在确认他的握力。
“这钥匙……”沈青竹凑过来,药囊里的艾草香混着血腥气,“在往你身体里灌东西?”她的指尖悬在陆九溟手腕上方,没敢碰,“你的脉搏跳得像擂鼓。”
“残卷在吸收它的力量。”陆九溟能感觉到心口的鬼面印记在发烫,那是残卷觉醒新传承的征兆。
他转动钥匙,发现钥匙齿的形状和他们在地面找到的“锁诡渊”石锁完全吻合——看来这就是打开最底层封印的关键。
“咯咯……”
细微的笑声从通道深处传来,像有人用指甲刮玻璃。
众人瞬间绷紧神经,白小芩的傩刀再次嗡鸣,墨十三的纸人竖起颈后的纸毛,柳如烟的画皮面具重新覆上脸庞,这次变成了个独眼的老妇,正警惕地盯着黑暗。
陆九溟握紧镇诡钥。
钥匙突然在他掌心震动,符文的光比之前更亮了些,像是在回应那笑声。
他抬头看向同伴们,白小芩的傩面正在修复,沈青竹的药囊已经空了大半,墨十三的纸人少了半片翅膀,柳如烟的画皮面具还在渗血,铁面匠的机械臂冒起青烟,崔婆婆的拐杖尖深深扎进地面——他们都在喘气,却都在盯着他,等他做决定。
“继续。”陆九溟说。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坚定,“我们要知道,锁诡渊底下,到底锁了什么。”
镇诡钥的光映着众人的脸,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吹得纸灯笼忽明忽暗。
而在更深处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