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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内,死寂如渊。

乌恩那带着草原口音的控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一个朝臣的心上,更深深烙在御座之上萧衍那摇摇欲坠的帝王尊严之上。染血的令牌残片、穿着大胤军甲的北狄刺客尸身、镶嵌墨玉的狼头纽扣……这些冰冷的物证,与乌恩悲愤的证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无可辩驳的真相图卷——黑水河之败,非战之罪,乃是彻头彻尾的背叛与谋杀!是庙堂倾轧与敌国勾结联手酿成的滔天血案!

沈云昭那句“通敌铁证”、“请陛下主持公道”的凛然之声,如同最后的审判之锤,砸碎了所有试图遮掩的谎言。武将队列中,雷豹等沈家旧部早已虎目含泪,额头青筋暴起,重重磕在金砖之上,那一声声“请陛下严惩元凶!重整朝纲!”的嘶吼,裹挟着七万冤魂的泣血悲鸣,汇聚成一股足以掀翻殿顶的洪流。越来越多的官员,或为良知所驱,或为形势所迫,纷纷出列,跪倒一片。整个大殿,只剩下龙椅旁几个脸色惨白如纸的内侍,以及文官队列前列那几个三皇子一系的铁杆心腹,还在强撑着,却也已是两股颤战,不敢抬头。

萧绝与沈云昭并肩立于风暴中心。他玄色蟒袍沉稳如山,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却自有一股掌控一切的威压弥漫,无声地为身边那株带刺的寒梅撑起了一片不容侵犯的天空。沈云昭紫衣银裘,身姿笔挺如松,清丽绝伦的脸上是冰封的恨意与无畏的决绝,仿佛要将这金殿之上所有的污秽与黑暗都焚烧殆尽。

皇帝萧衍的胸口剧烈起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庞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铁青、惨白、死灰,几种颜色在他脸上疯狂交替。他死死抓着龙椅的黄金扶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森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完了……全完了!萧玦彻底完了!自己苦心经营,试图压制萧绝、平衡朝局的布局,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砸得粉碎!更让他感到彻骨寒意的是,这致命一击,竟是由他亲自下旨召回的沈烈之女,联合那个他从未真正掌控的儿子,当着他的面,在金殿之上完成的!

巨大的羞辱感、被彻底撕碎伪装的暴怒、以及对即将失去掌控的恐惧,如同三条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他猛地抬头,充血的双目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死死盯在沈云昭身上,那目光怨毒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利刃,将她凌迟!

“好!好一个沈云昭!好一个忠烈之后!”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强行压下殿内汹涌的声浪,“你口口声声铁证如山!朕倒要问问,你一个闺阁女子,纵有陛下恩旨加封县主,又非刑部、大理寺职官,有何权力私设公堂,羁押审讯北狄使团牧奴?甚至动用私刑,逼其构陷皇子、污蔑朝廷重臣?!”

他猛地站起身,戟指沈云昭,声音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乌恩!一个北狄蛮奴!一个战场上被你父亲杀得丢盔弃甲的败军之将!他的话,岂能轻信?!焉知他不是心怀叵测,受你沈云昭蛊惑,或是被靖王府威逼利诱,故意编造谎言,构陷朕的皇子,离间我天家父子,挑拨朝臣,动摇我大胤国本?!这,才是真正的通敌叛国!”

这颠倒黑白的指控,恶毒到了极点!直接将沈云昭扣上了“勾结敌国、离间天家、动摇国本”的十恶不赦之罪!

“陛下!” 首辅周阁老再也忍不住,急声出列,“昭阳县主虽有僭越之嫌,然乌恩证词清晰,物证环环相扣,更有北狄‘苍狼之瞳’刺客尸身为旁证!此事……”

“住口!” 皇帝粗暴地打断周阁老,显然已彻底撕破脸皮,不再顾忌所谓的帝王仪态,“周爱卿,你是老糊涂了吗?!一个蛮奴的证词,几件来历不明、真伪难辨的破烂,就能定一个皇子的通敌叛国之罪?!就能污蔑朕的肱骨之臣?!荒谬!简直是天大的荒谬!”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心腹,厉声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任由一个女子挟持人证,在金殿之上妖言惑众,扰乱朝纲?!还不给朕将这妖女拿下!连同这满口胡言的北狄蛮奴,一并打入天牢,严加审讯!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指使,布下这惊天阴谋!”

“遵旨!” 刑部尚书周正元、大理寺卿王崇文硬着头皮应声,额头冷汗涔涔。他们虽慑于皇帝淫威,但眼前铁证如山,众目睽睽之下,如何敢轻易动手?更何况,靖王萧绝就站在那里!

“拿下!” 皇帝见他们犹豫,更是怒不可遏,对着殿外厉声咆哮:“金吾卫何在?!给朕拿下这妖女和蛮奴!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殿门轰然再次被撞开!数十名顶盔掼甲、手持利刃的金吾卫精锐,如同潮水般涌入大殿,沉重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瞬间打破了死寂,森寒的杀气弥漫开来!他们训练有素,目标明确,分作两队,一队直扑大殿中央的乌恩,另一队则如狼似虎地扑向沈云昭!刀锋出鞘,寒光刺眼!

“放肆!”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炸响!不是萧绝,而是雷豹!这位沈家军旧部悍将,双目赤红如血,猛地从地上跃起,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横亘在金吾卫与沈云昭之间!他身后,数名同样激愤的武将也豁然起身,手按腰间佩刀,怒视着涌来的金吾卫!虽然未拔刀,但那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煞气,瞬间让冲在最前的几名金吾卫脚步一滞!

“谁敢动县主?!” 雷豹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在咆哮,震得殿梁嗡嗡作响,“想拿人?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雷豹!你想造反吗?!” 皇帝气得浑身乱颤,指着雷豹的手指都在哆嗦。

殿内形势瞬间剑拔弩张!金吾卫与武将们对峙着,文官们惊恐后退,混乱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如山岳的萧绝,动了。

他没有怒吼,没有拔剑,只是向前,极其平静地踏出了一步。

仅仅一步。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威压,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骤然苏醒,又似九幽玄冰瞬间冻结时空,轰然席卷了整个奉天殿!所有嘈杂、怒喝、对峙,在这一步踏出的威压下,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扼住喉咙,戛然而止!

扑向沈云昭和乌恩的金吾卫,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冲势被硬生生遏止,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杀神!连雷豹等武将,也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下意识地收敛了气息。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只有萧绝身上那玄色蟒袍的衣角,在死寂中无风自动。

他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寒潭,缓缓抬起,越过噤若寒蝉的群臣,越过那些僵立的金吾卫,最终,落在了御座之上那张因惊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父皇。” 萧绝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算得上平和,却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耳膜深处,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昭阳县主沈云昭,是儿臣未过门的妻子。”

轰——!

这句话,比之前的任何指控都更具爆炸性!如同平地惊雷,在所有人脑中炸响!未过门的妻子?!靖王萧绝,当朝最有权势的亲王,执掌北境雄兵的战神,竟然在此时,此地,金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宣告了与沈云昭的关系!这不仅仅是对皇帝的忤逆,更是对整个朝局的悍然宣告!他将以他靖王萧绝之名,以他身后那数十万铁血雄兵,为沈云昭撑起一片天!

皇帝萧衍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那无形的威压死死扼住喉咙,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沈云昭站在萧绝身侧,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伴随着巨大的震撼,瞬间冲垮了她紧绷的心房。她抬眸,看着身边男人坚毅如磐石的侧脸,看着他为自己直面那至高皇权的滔天怒火,眼眶瞬间涌起酸涩的热意。他竟如此宣告!在这样凶险的时刻!

萧绝的目光扫过那些惊骇欲绝、目光闪烁的朝臣,扫过那几个脸色惨白如鬼的三皇子心腹,最后,再次定格在皇帝脸上。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缓慢,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锥,狠狠凿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深处:

“今日之前,她为父鸣冤,是为孝道;她为国除奸,是为忠义。今日之后,她沈云昭,便是我萧绝的女人。”

他缓缓抬起右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重。在无数道几乎要凝滞的目光注视下,他的手中,赫然多出了一件东西——一枚虎符!非金非玉,色泽沉暗如墨,似铁似铜,通体雕刻着繁复而狰狞的狴犴(bi àn)纹路,象征着无上兵权与刑罚之威!这正是大胤开国太祖亲赐,能调动北境三十万靖边军的至高信物——玄铁狴犴符!

“臣,萧绝。” 他不再称“儿臣”,而是用臣子对君王最正式的称谓,声音如同亘古寒冰,响彻大殿,“执掌北境兵戈十载,幸不辱命,拒北狄于黑水之外,保边境黎庶十年安宁。此玄铁狴犴符,乃先帝所赐,太祖遗泽,代天巡狩,节制北境诸军。”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心脏被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做什么?

只见萧绝手腕猛地一沉!

“哐啷——!”

一声沉重到令人心悸的金属撞击声,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奉天殿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之上!

那枚象征着北境至高兵权、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玄铁狴犴符,竟被萧绝,如同丢弃一块顽石般,决绝地掷落于地!符身与坚硬的金砖猛烈碰撞,发出刺耳的哀鸣,翻滚了几下,最终静静地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那狰狞的狴犴图案在烛火映照下,反射出幽暗而讽刺的光芒。

死寂!绝对的死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皇帝萧衍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枚代表着帝国北疆安危的兵符,身体剧烈一晃,若非内侍眼疾手快扶住,几乎要从御座上栽倒下来!他……他竟敢……竟敢当殿摔了兵符?!他疯了?!

满朝文武,无论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大脑一片空白。摔兵符?!这在大胤开国两百余年的历史上,闻所未闻!这是最彻底的决裂!最无言的控诉!最赤裸裸的宣告!

“兵权太重,臣……倦了。” 萧绝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足以撕裂苍穹的力量。他看都未看地上那枚无数人眼红的兵符一眼,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利刃,缓缓扫过御座,扫过那几个面无人色的三皇子心腹,扫过周正元、王崇文等方才意动的官员,最终,落在了那群持刀僵立的金吾卫身上。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暴怒,只有一片冻结灵魂的漠然。

“北境三十万靖边军,乃臣一手带出之兵。兵符可弃,军心……不可违。”

话音未落,萧绝右手猛地抬起,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之上!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饮尽北狄蛮族之血的“龙渊”古剑,虽未出鞘,却发出一声低沉如龙吟般的嗡鸣!一股比刚才更加恐怖、更加纯粹、更加血腥的沙场杀伐之气,如同实质的狂潮,轰然爆发!

“铮——!”

殿内所有持刀的金吾卫,腰间佩刀竟不受控制地齐齐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仿佛在畏惧那柄未出鞘的凶兵!距离萧绝最近的几名金吾卫,更是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嘴角竟溢出一丝鲜血,踉跄后退,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这已非人力!这是百战杀神凝聚的实质煞气!

萧绝按着剑柄,身姿挺拔如孤峰绝仞,玄色蟒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在死寂的大殿中,烙印在每一个人的灵魂之上:

“今日,谁动沈云昭一根头发。”

“本王,” 他微微一顿,那漠然的眼眸中,骤然爆射出足以焚毁万物的、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屠戮之意!

“便屠他满门。”

“谁动乌恩一根手指。”

“本王,便屠他三族!”

“若有人,敢以皇权相压,以律法构陷,以大军相逼……”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猛地刺向御座之上那摇摇欲坠的帝王,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裂,裹挟着尸山血海的腥风,响彻云霄:

“本王,便以手中龙渊,屠尽他倚仗之城池!先从京畿三辅开始,鸡犬不留!再屠尽北境三十七城,悬尸千里!直至……”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殿外那象征着帝国无上权力的重重宫阙,声音森寒,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血染奉天殿阶!”

“屠城为誓,天地共鉴!”

“屠城为誓,天地共鉴!”

这八个字,如同八道灭世雷霆,狠狠劈在奉天殿内每一个人的头顶!劈得皇帝萧衍眼前一黑,喉咙一甜,一口逆血几乎要喷涌而出!劈得满朝文武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劈得那些金吾卫面无人色,手中钢刀几乎脱手掉落!

疯了!靖王萧绝彻底疯了!为了一个女人,他竟然当殿摔了太祖御赐的玄铁兵符!为了一个北狄牧奴,他竟然发出了屠尽京畿三辅、血洗北境三十七城、甚至染红奉天殿阶的恐怖誓言!

这已不是威胁,这是宣告!一个掌控着帝国最精锐边军、百战百胜的杀神,对一个腐朽皇权、对一个不公朝堂发出的,最直接、最血腥、最不容置疑的战争宣告!

什么王法?什么天威?在他绝对的力量和玉石俱焚的决心面前,统统都是笑话!

他萧绝,今日便以这滔天杀意,以这屠城之誓,为沈云昭,铸就了一道无人敢越雷池一步的铁血屏障!兵权为聘,血誓为诺!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烛火噼啪的爆鸣声,此刻听起来如同丧钟。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仿佛只要稍一动弹,便会引来那灭世杀神的雷霆之怒。

皇帝萧衍瘫坐在龙椅上,浑身筛糠般抖动着,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庞此刻灰败如死尸,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彻底攫住了他。他毫不怀疑萧绝话语的真实性。这个儿子,他从未真正了解,也从未真正掌控。他拥有的,是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绝对意志和毁灭力量!他真敢!他真的敢屠城!他真的敢血洗宫阙!自己这个皇帝,在他眼中,或许早已什么都不是了!

那几个三皇子派系的铁杆心腹,此刻更是抖如风中残烛,裤裆处甚至传来一阵阵骚臭之气,竟是被吓得失禁了!周正元、王崇文等官员,面无人色,冷汗浸透了厚重的朝服,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些金吾卫,早已没了刚才的凶悍,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软泥,不少人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萧绝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全场。所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尽皆低头,如同被猛虎凝视的羔羊。

“乌恩。” 萧绝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将你所知‘鹞鹰’特征,再述一遍。一字不漏。”

乌恩也被萧绝那冲天的杀气所慑,但他眼中更多的是一种草原人对绝对强者的敬畏。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用更加清晰的大胤官话,再次描述:“回禀王爷!那人……中等偏瘦!动作……很利落!像个……像个读书人!不像常年厮杀的武将!当时硝烟弥漫……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但那种感觉……错不了!像……像躲在暗处算计的狐狸!像……像阴沟里见不得光的毒蛇!”

“像个读书人……躲在暗处算计的狐狸……” 萧绝低声重复,冰冷的眸光如同探照灯,缓缓移向文官队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即将达到顶点之时——

“陛下!太后懿旨到——!” 一个尖利而带着一丝惶急的声音,如同破锣般从殿门外突兀地响起!

只见一名身着深紫色总管太监服饰、手持明黄懿旨的老太监,带着两名小太监,气喘吁吁、神色惊惶地闯入殿内。他显然也被殿内这凝固如铁、杀气冲天的气氛吓了一跳,腿一软,差点跪倒。

“太后……太后有旨!” 老太监强自镇定,展开懿旨,尖声宣道:“皇帝听旨!哀家闻朝堂喧嚣,争议激烈,涉及国本,心甚忧之。三皇子萧玦,废圈之事,已有定论,其行止不端,咎由自取。然,黑水河旧案,牵连甚广,干系社稷安危,不可仅凭一人证、数残物便妄下定论!昭阳县主沈云昭,忠烈之后,为父鸣冤,其情可悯,然羁押人证、当殿陈词,亦有僭越之嫌。靖王萧绝,国之柱石,执掌兵权,更当谨言慎行,以国事为重!”

老太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继续念道:“着令:即刻起,将北狄牧奴乌恩收押于天牢,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及宗正府共同看管审讯,务必查明证词真伪!昭阳县主沈云昭,涉险僭越,即日起,暂居靖王府别院,无旨不得擅离!靖王萧绝,御前失仪,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日!黑水河一案,疑点重重,着令三司会同宗正府,重启彻查!所有涉案人等,无论身份贵贱,一查到底!务必给天下人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钦此!”

这道懿旨,来得极其突然,也极其微妙!它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是在这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引爆的局势下,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它肯定了皇帝对三皇子的处置(废圈),给皇帝留了颜面;它承认了沈云昭为父鸣冤的正当性,却以“僭越”为由将其软禁于萧绝势力范围(靖王府别院),变相保护;它严厉申饬了萧绝的“御前失仪”(摔兵符、屠城誓),却仅仅罚俸、闭门思过三日,堪称不痛不痒;它收押了乌恩,却指定由三司和宗正府(代表皇室宗亲)共同看管审讯,等于剥夺了皇帝或三皇子一系私下灭口的可能;最后,它宣布重启彻查黑水河案,且“无论身份贵贱,一查到底”,堵死了皇帝想要强行结案或包庇的路!

这是太后在紧急关头,以她超然的地位和影响力,强行介入,为这场几乎崩盘的朝争,套上了一个看似平衡的枷锁,为各方留出了缓冲的余地,也强行保住了皇帝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避免了最血腥的玉石俱焚!

皇帝萧衍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灰败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颜色,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嘶声道:“儿臣……谨遵母后懿旨!” 他不敢再看萧绝,目光躲闪。

满朝文武,无论派系,心中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太后的懿旨,无疑是在这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浇了一盆冷水。虽然问题远未解决,但至少……暂时不用直面靖王那柄随时可能出鞘屠城的龙渊剑了!

萧绝静静地听完懿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与自己无关。他按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松开。那弥漫整个大殿、令人窒息的恐怖煞气,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他弯腰,俯身,伸出两根手指,如同拈起一片羽毛般,轻轻地将地上那枚沉重的玄铁狴犴符拾了起来。冰冷的触感传来,他看也未看,随手将其收入袖中。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摔符之举,从未发生。

他弯腰,俯身,伸出两根手指,如同拈起一片羽毛般,轻轻地将地上那枚沉重的玄铁狴犴符拾了起来。冰冷的触感传来,他看也未看,随手将其收入袖中。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摔符之举,从未发生。

他牵起沈云昭的手。她的手心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在他的大掌包裹下,迅速汲取到温暖和力量。

“臣,遵旨。” 萧绝对着御座方向,极其平淡地吐出三个字。然后,他不再看任何人,牵着沈云昭,转身,向着那洞开的、光线刺目的殿门走去。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玄色蟒袍在身后划出冷硬的弧度。惊雷无声地跟上,护卫在乌恩身侧。

所过之处,无论是金吾卫还是文武百官,如同摩西分海般,惊恐万分地让开道路,无人敢抬头直视。

阳光从殿门外倾泻而入,照亮了萧绝和沈云昭并肩而行的身影。那身影,在满殿死寂与敬畏的目光中,在皇帝那怨毒却又无可奈何的注视下,一步步踏入光明之中。

“王爷!青州急报!” 就在萧绝即将踏出殿门的刹那,一名风尘仆仆、明显是玄甲卫精锐斥候打扮的汉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殿门之外,单膝跪地,声音虽因长途奔袭而嘶哑,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凝重!

“讲!” 萧绝脚步未停,声音冷冽。

“惊沙将军急报:按王爷钧令,青州所有‘四海货栈’已尽数拔除!共擒获掌柜、管事、伙计及可疑人员一百七十三人!缴获密信账簿无数!其中,在青州府最大分栈地下密室中,发现……发现大量未及运走的军械图样!包括……神臂弩核心机括改良图!还有……还有与北狄王庭‘苍狼之瞳’联络的密文信鸽数只!”

斥候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门口,如同又一记重锤!

“更重要的是!” 斥候深吸一口气,“惊沙将军顺藤摸瓜,突袭了与‘四海货栈’来往最密的青州府仓曹参军李炳宅邸!在其书房暗格内,搜出密信数封!其中一封……落款……落款正是……‘鹞鹰’!信中提到……提到‘老大人’对青州‘新货’(指军械图)甚为满意……并催促尽快解决‘黑水尾巴’(指乌恩)!惊沙将军已封锁李炳府邸,正全力追查‘鹞鹰’及‘老大人’线索!李炳本人……在抓捕时……服毒自尽了!”

“鹞鹰”!终于再次浮出水面!而且直接指向了青州府仓曹参军李炳!虽然李炳已死,但“老大人”这个称呼,还有那封密信……线索并未断绝!

萧绝眼中寒芒一闪,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冷冷丢下一句:“告诉惊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也要把‘鹞鹰’和‘老大人’给本王挖出来!”

“是!” 斥候领命,瞬间消失。

萧绝牵着沈云昭,一步踏出了奉天殿高高的门槛。

殿外,阳光刺目。身后,是死寂而压抑的金銮殿,是摇摇欲坠的皇权,是刚刚被强行按下的惊涛骇浪。

身前,是漫长而布满荆棘的道路,是深藏不露的“鹞鹰”,是位高权重的“老大人”,是北狄王庭的“苍狼之瞳”,是仍未消散的血海深仇。

但,他们并肩而行。

兵权为聘,屠城为誓。这条路,无论多么凶险,他们都将一起,踏碎一切魑魅魍魉,直至真相大白,沉冤得雪!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坚定地投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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