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晨雾裹着香灰味,昨夜暴雨冲刷过的石板路泛着冷光。叶天坐在祠堂门槛上,掌心托着的魂灯青焰摇曳,将檐角垂落的蛛网映成缕缕金丝。慕清雪隔着三丈距离凝视那簇火苗,冰魄剑鞘上的霜纹正随着焰光明灭流转——这是她三百年来第一次见本命剑与异火共鸣。
\"叶公子。\"药铺掌柜捧着陶罐战战兢兢挪近,罐中熬煮的紫苏梗混着雄黄,是青石镇驱邪的土方子,\"您守夜辛苦...\"话音未落,陶罐突然炸裂,药汁在空中凝成狰狞鬼面。掌柜尖叫着跌坐在地,却见叶天指尖青焰微晃,鬼面便化作青烟没入魂灯。
老乞丐蜷在祠堂飞檐的阴影里,破旧的蓑衣滴着露水。他手中把玩的已不是龟甲,而是七枚染血的铜钱。钱币在瓦当上叮当作响,排列出的卦象让檐下燕巢里的雏鸟躁动不安。\"坎为水,离为火,未济卦变既济...\"他浑浊的重瞳忽然清明,\"水火既济,可那火是幽冥鬼火,水是黄泉弱水......\"
慕清雪剑尖挑起片落叶,叶脉在青焰中显出血色纹路。这是昨夜尸王溃散时溅落的精血所化,每道纹路都暗合寒月宗禁地冰壁上的古阵图。她想起轮回镜中自己冰封的画面,忽然将落叶按向眉心。冰魄剑气透体而过的刹那,识海浮现出叶天鬓生白发的未来。
\"慕长老!\"叶天的低喝惊散识海幻象。慕清雪回神时发现落叶已燃成灰烬,自己的发梢竟也染上霜白。少年掌心的魂灯不知何时移至两人中间,青焰里浮沉着昨夜被净化的百姓生魂,每个魂灵额间都有星图烙印。
老乞丐的铜钱突然跳起,在屋脊上拼出北斗阵型。他干瘦的手指抚过生锈的铜绿,瓦片下的苔藓竟疯长成墨绿色触须:\"女娃娃,可认得这个?\"触须尖端绽开冰晶似的花苞,花心躺着枚寒月宗内门弟子的玉牌——那正是慕清雪百年前陨落的师姐所有!
祠堂供桌无风自动,牌位接二连三翻倒。叶天手中的魂灯剧烈震颤,青焰顺着地缝渗入祠堂下方密室。九具青铜棺椁同时开启,历代叶家主残破的尸傀爬出棺木,他们掌心的锁链缠绕着慕清雪师姐的魂魄。
\"叶家守的从来不是尸,是罪。\"老乞丐跃下屋檐,蓑衣在晨曦中化作飞灰。他胸口狰狞的疤痕此刻清晰可见,那分明是被星枢镜反噬的痕迹,\"三百年前玄天帝斩蛟镇魂,却把归墟秽气封入叶家血脉。你们每代家主诞下的第一个婴孩......\"
慕清雪的冰魄剑突然脱手,剑锋没入东墙第三块青砖。砖缝中渗出暗红血渍,渐渐在墙面绘出幅星图。图中北斗九星的方位,赫然对应着密室里的九具青铜棺。当摇光位的星光亮起时,她听见师姐魂魄在锁链中哀鸣。
叶天手中的魂灯腾空而起,青焰暴涨三丈。历代家主的尸傀在火光中融化,铁水般的黑血渗入地脉。青石镇突然地动山摇,镇口牌坊上的\"玄天敕造\"四字迸发金光,化作四条锁链捆向魂灯。
\"小心!\"慕清雪并指斩断冰魄剑穗,玉坠炸开的寒雾凝成冰盾。金光锁链洞穿冰盾的刹那,老乞丐掷出的铜钱恰好嵌进\"敕\"字缺口。牌坊轰然倒塌,碎石中浮出半卷泛黄的圣旨——正是当年玄天帝敕封叶家镇守归墟的诏书!
魂灯青焰忽然分出九缕,顺着地脉流向苍梧江。江水逆流倒灌,露出江底千具白骨。每具骸骨腕上都系着褪色的红绳,绳结样式与慕清雪剑穗上的如出一辙。她终于明白为何冰魄剑会对魂灯产生共鸣,这些分明是历代寒月宗弟子的遗骸!
\"以仙门子弟为祭,镇归墟三千载。\"老乞丐抚摸着胸口的星枢镜残片,镜面映出叶天前世的画面。那时的他紫袍玉带,正将寒月宗掌教的魂魄钉入江底阵眼,\"叶家的罪,该还了。\"
叶天突然握住慕清雪的手腕,魂灯青焰顺着经脉渡入她体内。慕清雪看见自己的道宫在青焰中重塑,冰魄剑魄化作浴火重生的凤凰。当凤凰清啼响彻云霄时,江底白骨尽数化作飞灰,红绳编织成遮天蔽日的往生网。
\"你可知这样做的代价?\"老乞丐的重瞳流下血泪,他胸口的星枢镜残片正在融化,\"魂灯燃的是你的轮回......\"
话音未落,倒塌的牌坊废墟中升起玄天帝虚影。这位三百年前的帝王手持玉斧,斩落的却不是蛟龙,而是叶天与慕清雪交织的命线!魂灯青焰暴涨吞没玉斧,火光中浮现出令三界震颤的画面——归墟深处,十万道被叶家镇压的怨魂正在叩门。
慕清雪的冰魄剑忽然刺入自己心口,涅盘真火裹着心头血染红往生网。当血网罩向江底时,她看见师姐的魂魄在微笑中消散:\"原来我的命劫在此......\"
叶天鬓角的白发寸寸成雪,魂灯青焰却愈发炽烈。他拾起老乞丐遗落的铜钱,在掌心熔炼成新的星枢镜。当镜光照亮祠堂密室时,九具空棺表面浮现出叶家真正的族训——那是以历代家主骨血书写的\"赎\"字。
朝阳跃出江面时,青石镇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药铺掌柜捧着新熬的药汤呆立街头,镇民们疑惑地看着完好如初的牌坊。唯有祠堂飞檐上的老乞丐知道,那盏永不熄灭的魂灯里,又多了一缕冰魄剑气化成的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