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正午并不灼人,白佑缓步走在街上,指尖捏着那块荷花酥细细看着。
那人为何想让他吃下这荷花酥?
白佑思索着。
难道是有毒?
可自己与他无冤无仇的,若是没记错刚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怎么会有人那么闲,想毒死仅有一面之缘的人?
白佑苦想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就不再花费心神。
不过说到荷花酥倒是提醒了他,他此次下山除了查案之外,还得去糕点铺子补补货。
还没等他走几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啊——!狐狸精!!你们还我相公!!”
白佑循声望去,见是含春苑门口,心下明了,毕竟青楼之地,有些纠纷也是寻常。
“哟,又是那老张的媳妇。”旁边的小二撑在铺子上探头看着远处的人群,饶有兴趣道,“这个月都来闹了好几次了。”
白佑闻言看向他,开口问道:“小兄弟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小二见他问,立马拍了拍手示意他靠近些,压低声音道:“嗐,最近这陵川城在闹邪祟,说是狐狸精呢……那老张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上那含春苑的魁首了……你懂的。”
小二继续道:“那家伙把家里都掏空了,天天夜里都在这楼里过夜,点名要那魁首林清晚。”
“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魁首不接客了,老张来的次数就少了,应该是没银子,结果谁知道他居然被妖祟抓去……然后他媳妇儿就发疯天天来闹。”
白佑原本安静听着,但听到最后回想着之前看的案卷里,第一个被发现的干尸的确姓张。
不过却与今日发现的老刘头不一样,前面两具尸体周围并没有朱砂画阵的残迹。
白佑便问道:“那林清晚可还在含春苑?”
小二答道:“没听说她离开楼里了,应当是在的。”
白佑闻言思索一番,道了句多谢,转身往不远处的人群中走去。
“道长……道长慢走!”
如那小二所说,在撒泼的是一个老妇人,正跪在含春苑苑口嚎啕大哭。
“我的老张啊,你咋就被这些狐狸精给害死了——”
众人小声议论,白佑不动声色地将这含春苑扫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什么邪气的存在,便收回眼神,仔细去听周围的谈论声。
“又是这疯婆子,都闹了半个月了……”
“看着也怪可怜的。”
“哎,听说了吗?这含春苑有狐狸精呢!”
“真的?你听谁说的?”
“街上都在传啊,你不晓得?有好多人都被吸成人干了!”
“嘘……那鸨娘出来了!”
白佑闻言朝院里看去,果真看到那徐徐走出的鸨娘。
众人都伸着个脖子看戏,还有人特地抓一把瓜子与人分着磕。
那老妇人一见鸨娘出来立马扑上去,扯着她的衣衫喊道:“狐狸精……你还我相公!你……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狐狸皮!”
鸨娘掩嘴惊呼,轻轻移了移步子,躲开她:“哎呀,王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您都闹了半个月了,”鸨娘挥了挥手中的帕子,“您这让我很为难呢。”
“这青楼的规矩不用人家多说,大家心里都明白,您丈夫自个儿愿意来这青楼,又不是我们绑他来的。”
“这事您应该跟何城主说,跑这儿来闹,这是什么理?”
老妇啐了一口:“呸!你这个小浪蹄子不是你害的我相公,那是谁?你这破青楼里养了一群狐狸精!”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哎!有好戏看了,这鸨娘最讨厌别人说自己的青楼养的是狐狸精了!”一姑娘嗑着瓜子儿,嘻嘻道,“我赌一根白萝卜,这鸨娘会发火。”
不出所料,鸨娘听了那王夫人的话果然脸色一寒,侧脸看了看后边的小厮,小厮立即会意,抄起手中棍棒就要上前。
众人大惊,顿时后退一步。
王夫人见状也有些怕了,但还是梗着脖子瞪她:“……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打我不成?”
鸨娘嗓音淡淡的:“你成天来闹,扰的这一片日日不得安宁,我打的就是你——”
眼看棍棒就要落下,白佑蹙眉正要出手,身旁却有人替他上前,一手接住落下的那根手臂粗细的竹棍。
白佑和众人都是一愣。
“这位姐姐,再怎么说当街打人总是不对的吧。”
少年墨丝高束,一身窄袖青衣,眉宇间满是散漫之意,话虽然说的还算礼貌,但语气却是非常敷衍。
白佑瞧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心道这人不是要躲懒么,怎么到这里来见义勇为了。
不过有一说一他来的正好,既然要暗地里查案,白佑本就不想贸然露面,这少年倒是出手及时。
鸨娘看清少年的模样之后也是一愣,而后就不知为何,脸色变得更黑。
僵持半晌,她竟然冷哼一声带着人回了含春苑。
白佑有些奇了,竟然这么轻易就不闹下去了?
众人见鸨娘回去,也就没趣地散了,只剩下王夫人还倔着不肯走。
少年轻飘飘地掸了掸身上所沾惹的灰尘,而后抬眼,与白佑的视线撞上,看见他手里拿着的那块荷花酥,不禁一顿,朝他走过去。
“道长为何不吃了它?”
白佑这才回过神,垂眼看着自己拿了一路的荷花酥,想了想,还是如实道:“怕有毒,不敢吃。”
少年闻言轻轻笑了,他又靠近了些:“若我说没有毒,道长敢吃么?”
望着那双笑眯眯地黑眼睛,白佑试图在当中找到一丝算计,可很遗憾,那双眼睛很好看也很干净,似乎他刚刚说的话没有半点假意。
不知为何,白佑居然很想相信他。
无言片刻,他抬手,缓缓咬下一口荷花酥。
几乎是在下一秒,白佑便惊奇地睁大眼睛。
这味道……
居然和他经常去的糕点铺里的荷花酥一模一样!
他明明记得说书楼所卖的荷花酥并不是从那家铺子进货。
白佑抬眼想去看那个少年,可面前的人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他转身在人群里寻找,也不曾看见那一抹青色。
“……”
真是个怪人。
伫立片刻,他收回心思,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王夫人,见她颇有要等一下午的模样,心想劝也应当没有什么作用。
原本他打算给些金叶子,但想来金叶子若是给了,王夫人怕是处境更加不利。
于是他就去包子铺买了三个肉包和一碗米粥给她。
王夫人狼吞虎咽地啃着肉包,抽空抬头冲他笑道:“道长,你是个好人哩。”
白佑蹲下身子,温声劝道:“王夫人,您在这耗着也没用,都在说最近在闹邪祟,还是回家躲着些好。”
王夫人却摇了摇头:“没有家啦,我儿子夭折了,老张也走了,只剩我一个人了……”
“…………”
白佑闻言皱了皱眉头,心里渐渐泛起一丝酸涩,无言片刻,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纸递给她。
“这个您拿着,您要在这里等就等罢,若是遇见了什么邪祟,它可以救您一命。”顿了顿,他又道,“放心,在下一定会尽力捉拿妖祟,不让他再伤人命。”
王夫人点头,小心将符纸收好,又喝了一口粥,满足喟叹道:“嘿,老婆子我今天遇到好人啦。”
“……”
白佑缓缓起身,眼神落到含春苑的牌匾上,眉间皱起。
“看来……还是得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