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光之舟”巨大的残骸,带着令人心碎的金属扭曲声,如同被折断翅膀的钢铁巨鸟,朝着下方冰冷的虚空深渊缓缓坠落。舰体内部,对接平台区域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边缘流淌着熔融金属的巨大空洞。能量管道断裂,喷射着致命的电弧,警报的余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悲恸如同凝固的冰层,覆盖在每一个幸存的光裔战士心头。戈里昂统帅跪在艾娅的医疗舱旁,这个铁血的老将肩膀微微颤抖,看着舱内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生机断绝的残躯,灰蓝色的眼眸中只剩下空洞的绝望。艾娅颈间那枚失去光泽的古老挂坠,无声地诉说着她作为“容器”的悲剧命运。残存的战士们,无论伤势多重,都挣扎着面向医疗舱的方向,无声的泪水滑过染血的脸颊。
星璇抱着陷入深度沉睡、气息微弱如游丝的“荒”,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平台边缘尚未塌陷的一角,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荒”背部那道流淌着暗红血泪的毁灭之眼竖痕。
陈墨白拄着牧星密钥,剧烈喘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看着悲恸的光裔,看着昏迷的凌霜(左脸的伤口在璃魄力量下奇迹般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粉痕),看着璃魄重新闭合了双眼、光芒内敛的晶棺,看着重伤垂死的“熵”……雷烬坠渊、艾娅身死、母舰坠毁……一连串的打击如同重锤,几乎要将他的意志碾碎。
“统帅!残存引擎推力不足!舰体结构崩溃加速!预计三分钟后撞击下方小行星带!”舰长嘶哑绝望的声音从扭曲的通讯器中传来,打破了死寂。
撞击小行星带?以“辉光之舟”此刻的状态,无异于自杀!所有人都会在剧烈的碰撞和殉爆中化为宇宙尘埃!
绝望的阴云瞬间笼罩了所有人。刚刚击退古神投影的劫后余生,转眼又面临粉身碎骨的绝境!
“弃舰!启动逃生舱!”戈里昂统帅猛地抬头,眼中是血红的决绝,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弃舰,意味着彻底放弃这艘承载着光裔荣耀的母舰,放弃艾娅大人的遗体……但为了仅存的战士,这是唯一的选择!
然而,逃生舱发射通道大多在之前的古神抹除和结构崩塌中损毁,完好的逃生舱数量寥寥无几,根本容纳不了所有人!
“不…来不及了…”一名将领看着舰体舷窗外飞速接近的、布满嶙峋巨岩的小行星带,脸色惨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连戈里昂都感到回天乏术的瞬间——
嗡!!!
璃魄的晶棺,再次毫无征兆地爆发出璀璨的七彩光芒!这一次,光芒并非凝聚光束,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迅速扩散,瞬间覆盖了整个残破的对接平台,甚至沿着舰体扭曲的金属结构向外蔓延!
晶棺之内,璃魄再次睁开了那双流淌着熔金之色的水晶眼眸!清冷、空灵、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救世的神谕,在所有人灵魂中回荡:
“静!”
随着她这一声宣告,七彩光芒所及之处,正在加速坠落的庞大舰体,猛地一震!
并非停止坠落,而是那令人绝望的加速感骤然消失!舰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由纯粹晶簇能量构成的巨手轻柔托住,下坠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如同陷入了一片粘稠的、由七彩光芒构成的能量海洋!
更令人震撼的景象发生了!
以璃魄的晶棺为中心,七彩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汇聚、凝结!无数晶莹剔透、棱角分明的晶簇物质凭空生长、蔓延!它们无视了物理定律,无视了破损的舰体结构,在虚空中急速构建!
转瞬之间,一座庞大、华美、散发着无尽威严与生命气息的——晶簇王座——在璃魄的晶棺下方拔地而起!
王座通体由纯净的七彩晶簇构成,高达数十米,造型繁复而神圣,流淌着液态般的王血光辉。无数细小的晶簇如同藤蔓,从王座基座蔓延而出,深深地“扎根”于“辉光之舟”残存的舰体结构之中,如同最坚韧的根须,强行稳定着濒临解体的巨舰!舰体那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在晶簇根须的缠绕下,竟然奇迹般地减弱、平息下来!
璃魄的身体在晶棺中悬浮而起,晶棺如同王冠般镶嵌在王座顶端。她端坐于王座之上,眼眸低垂,双手虚按于王座扶手。七彩的光芒从她身上和王座中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形成一道柔和而坚韧的能量力场,不仅托住了下坠的舰体,更将外界小行星带袭来的、致命的宇宙辐射和高速碎石流轻柔地推开、偏转!
整个残破的“辉光之舟”,在这一刻,被这座凭空出现的晶簇王座和璃魄的力量,硬生生改造成了一座悬浮于虚空、固若金汤的——移动堡垒!
“王血…真正的王血之力…”戈里昂统帅看着那端坐于王座之上、如同晶簇女皇般的身影,震撼得无以复加。他终于明白,为何晶簇长老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璃魄!这不仅仅是血脉的象征,这是足以支撑一个文明存续的、神迹般的力量!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冲散了部分悲恸,幸存的战士们发出压抑的欢呼。
陈墨白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看着王座上光芒流转的璃魄,心中充满了感激。是她,在绝境中再次力挽狂澜。
就在这时,旁边包裹着凌霜的医疗舱,发出一声轻微的解锁气鸣声。
舱盖缓缓滑开。
凌霜,苏醒了。
她有些茫然地坐起身,冰蓝色的右眼扫过四周。映入眼帘的是残破不堪、如同末日废墟般的对接平台,是悲恸跪倒的光裔战士,是戈里昂统帅身边医疗舱内艾娅失去生机的残躯,是星璇怀中沉睡的“荒”和它背上那道狰狞的竖痕,是远处平台上鳞甲剥落、骨骼碎裂、气息奄奄却睁开了一道流淌星辉缝隙的“熵”的巨大头颅……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平台中央。
那座高耸的、散发着神圣七彩光芒的晶簇王座。
以及王座之上,端坐于晶棺之中、如同神只降临般掌控着一切的璃魄。
还有,站在王座下方不远处,正仰望着璃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感激、庆幸,甚至一丝…震撼与倾慕的陈墨白。
嗡。
凌霜的脑海仿佛被重锤击中。
她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薇拉冰冷的“容器”宣言,体内“虚界之种”的躁动与“归巢”指令的折磨,陈墨白不顾一切的精神链接与支撑,她拼尽灵魂冻结指令的惨烈…还有最后,那道温暖纯净、治愈了她左脸恐怖创伤的七彩光束——来自璃魄。
而现在,她刚刚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景象:璃魄如同救世主般端坐于王座,光芒万丈,掌控乾坤。而她拼上性命去守护的人,正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另一个女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冰冷、甚至带着一丝被忽视的委屈,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比虚界之种的反噬更加刺痛。
陈墨白感应到凌霜的苏醒,惊喜地转头:“凌霜!你醒了!”他快步走过来,眼中是真实的关切。“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然而,凌霜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冰蓝色的右眼中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的目光掠过陈墨白关切的脸,再次投向王座上光芒流转的璃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陈墨白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凌霜身上散发出的、比这虚空更加寒冷的疏离与…怒意。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璃魄,瞬间明白了什么,心中顿时一紧。
“凌霜,是璃魄的力量治愈了你的伤,也是她稳定了舰体,救了我们所有人…”他试图解释。
“我知道。”凌霜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打断了陈墨白。她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避开了陈墨白想要搀扶的手。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倔强,左脸那道淡淡的粉痕在七彩光芒下显得格外刺眼。“救命之恩,我记下了。”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艾娅的遗体,扫过悲恸的光裔战士,最后落在陈墨白脸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自嘲:“看来,我醒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你们…庆功?”
说完,她不再看陈墨白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也不再看那光芒万丈的王座,径直转身,拖着虚弱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平台边缘一处相对安静的阴影角落。她靠着冰冷的、布满裂痕的金属墙壁缓缓坐下,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将自己与这片喧嚣和光芒隔绝开来。
陈墨白看着凌霜孤寂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能理解她的委屈和醋意,在经历了那样的痛苦和牺牲后,醒来看到的却是这样的场景。但此刻,他无法丢下刚刚稳定住大局、消耗巨大的璃魄和悲恸欲绝的光裔战士去安抚她。
璃魄端坐于王座之上,七彩的眼眸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瞥了一眼角落阴影中那个散发着冰冷疏离气息的身影,又看了看下方神色复杂的陈墨白,水晶般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王血的光辉静静流淌。
舰体的坠落被彻底稳住,暂时安全了。但平台上的气氛,却因凌霜的苏醒和她那冰冷的姿态,陷入了一种更加凝滞的、无声的暗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