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觉得。”
裴齐光被她逗笑，沈朝盈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裴齐光本已静了心，却在余光一扫间忽然又有了点别的滋味。
他眼角扫过旁边小几，上头摆着一块未完的云锦，边角已经绣上了半只团团的小兔，针脚细致，色泽温润，看得出是给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小衣物。
他眸光一顿，随即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偏头看向她，语气低低地带着点醋味，“这就给孩子备上了，朕倒是从没收过你亲手做的什么。”
沈朝盈一愣，旋即就笑了出来。
她将他那点小情绪听得清清楚楚，根本不绕弯，直接叉腰反问：“那陛下是想收绣得像螃蟹的小兔，还是绣得像鸟窝的花团？”
“我不会女红，那东西是我盯着喜珠绣的。”
裴齐光怔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是啊，她从来不是那种拐弯抹角，委屈自己的人。
她认认真真想给谁好处，就直接让人办妥，不搞内耗，不拿所谓“亲力亲为”作苦情。
但下一瞬，她忽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狡黠一笑。
“不过嘛……虽然绣不来那玩意儿，我倒是亲手给陛下画了幅画。”
她说着便起身去内殿，过了一会儿拿出一卷细致描金的画轴，像献宝一样放在他腿上。
“别说我偏心，您也有。”
裴齐光看着那画轴，居然有一瞬间不敢揭。
他低头看她，“真的是你画的？”
沈朝盈眼波流转，眉梢一挑，“不信？”
他的初初，向来张扬坦率、明艳洒脱，不轻易做什么送礼的事，尤其是要亲手动笔的。
他下意识伸手打开，心中竟莫名有些紧张。
画轴展开。
纸上寒梅一枝，斜斜伸出，枝干苍劲却不杂乱，几朵红梅傲雪独放，花下却不见人影，只有一道高高的背影立在山巅，黑衣金纹，身姿挺拔，头戴冕旒微偏，如正回首遥望。
人物细节未多描，但那轮廓，那气势，那眉眼的神情，全都刻得分明，是他，是身为天崇帝王的裴齐光。
画角只题了一句：【共雪同寒岁，愿君常少年。】
他怔怔望着那画，许久不语。
沈朝盈托着下巴打量他，见他这副表情，眼里忍不住带着一点得意，“看起来，好像挺满意？”
裴齐光轻轻卷起画轴，手指摩挲着纸边，抬眼望她，那一眼，仿佛能把人裹进心头。
“你亲手画的，便是朕心中至宝。”
他垂眼一笑，将画郑重放进怀里，靠近了些，“初初，那你呢？”
“朕若真能常少年，你可否也……陪朕一世？”
沈朝盈轻轻眨了眨眼，半真半假地答：“可得看陛下表现啦。”
他抬起头来，眉眼间像是雪里新燃起的灯。
两人用完午膳，裴齐光坐在榻边，想着替她剥两个果子看着她吃了再走。
沈朝盈靠着他坐着，手指慢慢绕着他衣袍下摆，一圈圈地转，转得无声又刻意。
裴齐光侧头看她一眼，果然，她眉梢轻扬，一副“我有事要说”的架势。
“陛下～”她声音一拖，软得像蜜糖腌了的葡萄干，又甜又黏，“之前您不在，有人欺负喜珠，臣妾都已经跑过去护着她了，结果陆昭仪仗着比臣妾位分高，硬是要让喜珠跪宫道。”
裴齐光一听，眼神立时冷了三分：“她竟敢……”
沈朝盈赶紧抱住他胳膊，语气一转，带着点撒娇，“不是说这个啦，我是说……”她眨了眨眼，声音压低：“臣妾那时候心里就想，要是位分再高一点，是不是就能不被人骑头上啦。”
“所以……陛下不考虑让臣妾晋位嘛？”
她说这话时一点都不扭捏，甚至还带了点理直气壮的小得意，像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的姑娘。
裴齐光闻言却愣住了。
他是皇帝，自有人时时打探谁想晋位、谁在后宫耍手段。
可他这辈子从没见过哪个妃嫔会亲口、当着他、这么直白地，撒娇要位分。
他低低地笑了声：“你倒是坦荡，别人怕是做梦都想升品阶，偏不敢张嘴，你倒好，直接跟朕讨。”
沈朝盈轻哼一声，抬眼望他，“臣妾不图虚荣，平日也不喜管事，若不是陆昭仪当众压我……臣妾何必开这个口？陛下既然宠着臣妾，臣妾可不能白受人欺凌。”
她说得理直气壮，神情却一点都不讨人嫌，反而那股不惯委屈，不愿忍气吞声的小模样，让人看了只想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给她。
裴齐光凝视她片刻，低声叹了口气，语气却是柔得不行：“初初，你真是……”
“朕宠你宠得真是让你无法无天了，只是这宫中终究有规矩……”
沈朝盈本来正等着他下文，一听这句“终究”脸就垮了一半，结果裴齐光却伸手捏了捏她的指尖，声音低沉下来，语气温和得像覆了雪的炭火。
“暂时，先封你为珩妃。”
沈朝盈一下愣住，眼睛都睁大了些，“妃、妃位？”
她原本以为，能升个贵嫔就不错了，顶天了也就是九嫔之一，也能让她不低于陆昭仪太多。
她才是婕妤，一跃跳过那么多阶，直接晋妃位，哪怕放在帝王宠妃的例子里，也都是凤毛麟角。
“生下皇嗣后，”裴齐光又道，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贵妃之位，自然归你。”
沈朝盈看着他，原本还在装的那点委屈，全都被这句话化开了。
那一瞬她是真有些惊呆了，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不是在逗我吧？可别哄我高兴完又说什么‘宫里规矩’，‘满朝官员反对’之类的。”
裴齐光却抬眸望她，眉眼含笑，“朕的后宫，谁敢说半个‘不’字？”
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凑近，“而且朕宠的这个小女子啊，她要什么都得给，不然她撒娇起来，朕可是顶不住的。”
沈朝盈愣了愣，随即噗嗤笑了出来，嘴角止都止不住地往上翘。
她靠过去在他肩头蹭了一下，声音满是撒娇卖乖，“那我以后可得多撒娇几回，陛下可别反悔。”
裴齐光捏了捏她的指尖，哑声应：“我只怕你要得不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