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那股召唤我的气息……更强烈了。”
慕容怜月的声音,如同在寒风中飘荡的一缕青烟,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又蕴含着一种仿佛宿命般的笃定。
“应该……就在那座小丘后面。”
陆九玄顺着她那根依旧苍白、却指向明确的手指望去,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那座小土丘,在这片死寂荒凉、遍地残剑的广袤坟场中,显得格外突兀。
不高,也就三五丈的样子,但它就像是这片死亡剑域的心脏,所有的死气、剑意,似乎都若有若无地围绕着它流转。丘陵的坡度并不陡峭,上面同样插满了各种各样的残破古剑,只是,这里的剑,看起来比外围的更加古老、更加……饱经风霜。
许多剑甚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只剩下扭曲的、锈蚀成了黑褐色的金属疙瘩,深深地扎根在灰黑色的土壤里。但即便是这些彻底失去“形”的废铁,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沉淀了万古怨念和不甘的……“意”。
而且,这些剑的排列……似乎并非杂乱无章?
陆九玄眯起眼睛,仔细观察。
它们好像……隐隐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极其古老的……阵势?以一种螺旋向上、拱卫中心的姿态,守护着小丘的顶端。
“这地方……有点邪门啊。” 陆九玄咽了口唾沫,感觉头皮有点发麻。
越是靠近,那种无形的压力就越是沉重。空气中弥漫的杀伐之气和死寂之意,几乎凝结成了实质,如同冰冷的泥沼,让他们的每一步都变得异常艰难。
怀里的玄机匣,此刻已经不再是微微发热了,简直就像是揣了个刚从火炉里掏出来的烙铁!烫得陆九玄的胸口都快熟了!
嗡嗡嗡——!
那震动也越发剧烈,甚至带着一种……急切?渴望?
“老大……我……我们真的要上去吗?” 钱多宝的声音带着哭腔,牙齿都在打颤,“我……我感觉上面好像有……有大恐怖!”
这胖子虽然怂,但趋吉避凶的本能确实点满了。
陆九玄也感觉到了。那小丘顶端,虽然看起来空荡荡的,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但却弥漫着一种……更加内敛,却也更加危险的气息。仿佛有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正在那里沉睡。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慕容怜月感应到的“召唤”源头就在那里,他怀里的玄机匣也对那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反应,怎么看,那里都是解开谜团的关键所在。
而且……
陆九玄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慕容怜月。
这位大佬……状态似乎更糟了。
她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简直是……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额头上的冷汗从未停止过,顺着她光洁的额角滑落,没入鬓角微湿的发丝中。
她的身体,也晃得更厉害了。好几次,陆九玄都看到她脚下一个踉跄,似乎马上就要支撑不住倒下去,却又硬生生靠着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意志力,重新稳住了身形。
那挺直的脊背,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倔强,却也……那么的脆弱。
“前辈!”
就在慕容怜月又一次因为踩到一块松动的碎石而身体剧烈摇晃,眼看就要向侧面倒去的时候,陆九玄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大佬的威严了,直接伸手,一把揽住了她那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腰肢!
入手……冰凉!柔软!却又带着一种……惊人的韧性?
嗯?怎么感觉……比上次扶的时候……更细了点?是错觉吗?
呸!想什么呢!
陆九玄赶紧甩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用力稳住怀里的人。
入手的感觉实在太轻了,仿佛没什么重量一般,这让陆九玄的心不由得又是一沉。大佬这消耗……也太大了!
慕容怜月显然也没想到陆九玄会突然出手,而且还是……以这种姿势!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愕、羞恼、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瞬间涌上心头!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腰间那只大手传来的温度……虽然隔着衣料,却依旧是这片冰冷死寂之地中,唯一的……暖源?
还有……他身上那股……有点熟悉的、带着阳光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让她灵魂深处既排斥又……有点贪恋的气息?
她的脸颊,在那几乎透明的苍白之上,罕见地,飞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如同冰雪初融时,悄然绽放的第一朵桃花。
“放……放开!”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挣脱。
“别动!” 陆九玄却是不容置疑地低喝道,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几乎是将她半抱在怀里,“前辈,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硬撑了!您看您都快站不住了!再这样下去,还没找到东西,您自己就先交代在这儿了!”
他的语气带着点急切,还有点……霸道?
慕容怜月被他吼得微微一愣,挣扎的力道也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她……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粗鲁”地对待过了?又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直白地……关心过了?
记忆似乎有些模糊。
轮回了太多世,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她早已习惯了踽踽独行,习惯了用冰冷的外壳来保护自己,习惯了……不依靠任何人。
可是……腰间传来的那份力量和温度……似乎……并不讨厌?
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安心?
就在慕容怜月心神恍惚,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默认了这种“搀扶”姿势的时候,陆九玄已经半扶半抱着她,继续朝着小丘顶端走去。
钱多宝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
老……老大……牛逼啊!
竟然……竟然敢这么对慕容师姐?!
而且……慕容师姐……好像……好像没有生气?
胖子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是不是因为太害怕,出现幻觉了。
不过,看到老大和大佬“依偎”在一起,他心里那点恐惧感,似乎也莫名其妙地减轻了一丢丢?至少……安全感好像足了那么一点点?
就这样,在一种极其诡异的“三人行”模式下,他们终于艰难地爬上了那座小丘的顶端。
顶端的面积不大,方圆也就几丈。
和下面的斜坡不同,这里……竟然没有插着任何一把剑!
空空荡荡。
只有在最中心的位置,孤零零地插着……一把剑。
一把……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古剑。
说它普通,是因为它真的……太不起眼了。
剑身不长,也就三尺左右,样式古朴,甚至有些……粗糙?上面布满了斑驳的、深褐色的锈迹,仿佛随便从哪个垃圾堆里刨出来的一样。剑刃上更是布满了细密的裂痕,甚至还有几个小小的缺口,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彻底断裂。
它就那样静静地插在那里,没有丝毫光华,也没有散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剑意,甚至连之前感受到的那种锐利和死气,在这里都变得……异常微弱,仿佛被它完全收敛了起来。
如果不是它插在这个小丘最核心、最显眼的位置,恐怕任谁路过,都不会多看它一眼。
但是……
陆九玄和慕容怜月,在看到这把剑的瞬间,都同时停下了脚步。
陆九玄是因为……怀里的玄机匣!
在看到这把剑的刹那,玄机匣的震动和发烫,瞬间达到了顶峰!
嗡——!!!
那声音几乎要从他怀里冲出来!
匣子表面,那莹白色的光芒也骤然变得炽亮,仿佛要将他的衣服都点燃!
一股强烈的、无法形容的共鸣感,从玄机匣传递到他的意识深处!
仿佛……这把看似破烂的古剑,就是玄机匣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或者……是它的……一部分?!
而慕容怜月……
她的反应,更加剧烈!
在看到那把锈迹斑斑的古剑时,她那双一直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眸子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震惊、痛苦、怀念、愤怒、悲伤……无数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在她眼中交织闪烁,最终,化作了两行……无声滑落的清泪!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顺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滚落,滴落在陆九玄扶着她腰间的手背上。
冰凉……却又带着一丝……滚烫的温度?
陆九玄浑身一震!
大佬……哭了?!
认识她这么久,哪怕在她最虚弱、最危险的时候,他都从未见过她流露出一丝软弱!
可现在……她竟然……哭了?
就因为……眼前这把破剑?
这把剑……到底是什么来头?!和她……又有着怎样刻骨铭心的过往?!
“是……是你……” 慕容怜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和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这两个字。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把古剑,仿佛要将它望穿,望进那尘封了万古的岁月之中。
陆九玄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情绪的极致波动!
他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气氛,一时间变得无比沉重和……悲伤。
而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跟在他们身后的钱多宝,因为全部注意力都被眼前这诡异的场景和慕容大佬罕见的失态所吸引,再加上一路走来精神高度紧张,体力也早已透支,脚下一个不留神——
“哎哟!”
他好死不死地,恰好踩到了一块微微凸起的、像是某种生物硬化的骨骼碎片!
脚下一滑!
胖乎乎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扑去!
“我靠!胖子!” 陆九玄眼角余光瞥到,吓得魂飞魄散!
他想也没想,就要松开慕容怜月,去拉住钱多宝!
但是!
晚了!
钱多宝那两百多斤的体重,加上惯性,岂是说停就能停的?
他在空中手舞足蹈,拼命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来稳住自己!
然后……
他那只肥嘟嘟的、还沾着点泥巴的手,就那么……精准无比地……
按在了……
那把插在小丘中心、锈迹斑斑、看起来随时可能断裂的……
古剑剑柄上!
啪叽!
一声轻响。
仿佛……按到了某个……不该触碰的开关。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空气……凝固了。
陆九玄脸上的惊骇,慕容怜月脸上的泪痕和愕然,钱多宝脸上那即将摔个狗吃屎的惊恐……
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只有……
陆九玄怀里那滚烫的、疯狂震动的玄机匣……
以及……
钱多宝手掌下那把锈迹斑斑的、沉寂了万古的……古剑……
在无声地……
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