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坚确实成了“大力鬼王”。
他的石化之躯拥有移山倒海般的伟力,能以意念操控山石,形成毁天灭地的巨石洪流,轻易碾碎敢于靠近的邪祟(或被它视为邪祟的存在)。
但过程,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与亵渎!
献祭阿芒造成的最根本的怨煞地脉之伤并未根除,只是被他强行堵住,如同用巨石堵住了堤坝的裂口。
石敢当成了堤坝,他成了堵住裂口的石头,承受着阿芒怨魂与无数婴灵怨念日日夜夜、永无止境的冲刷与撕咬!那痛苦,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时刻穿刺着灵魂,永无休止,且随着怨念的积累而日益加剧。
在他封入石敢当的关键时刻,那个“先生”露出了真面目——正是无目僧的化身!
他暗中逆转了阵法核心,将石坚献祭自我、庇护子孙的原意,扭曲成了汲取石敢当积累百年的、无数村民献祭婴灵所凝聚的“转生”愿力(这种愚昧而狂热的集体愿力同样强大而扭曲)以及镇压阿芒带来的、不断增长的怨煞之力,供养他自身成为“鬼王”!
但这供养,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村子的短暂“平安”,是以石坚不断消耗自身魂力,如同西西弗斯般一次次对抗、镇压来自地底(阿芒与婴灵)的怨煞狂潮换取来的!
每一次镇压爆发(如同此刻),都是怨煞失控、他以残存神力重新将其压回的表象!每一次镇压,都让他魂力衰减,神智在无边痛苦与孤独的折磨中更加模糊、混乱、暴虐。百年煎熬,早已磨灭了他对具体牺牲者的记忆(阿芒、山娃),只剩下一个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执念:他是“镇守者”,必须压制一切试图破坏“安宁”的“怨气”(他将所有负面力量都视为不安宁的根源)。
他早已不记得阿芒是谁,不记得山娃为何消失,只记得自己是“石中之王”,肩负着守护的重任,而这责任带来的无边痛苦与随之滋生的毁灭欲望,成了他存在的唯一意义!
此刻,佛孽石种对阿芒怨气的疯狂吸食,如同在蓄满洪水的堤坝上凿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阿芒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致命威胁——那石种中蕴含的吞噬万灵、湮灭存在的邪恶意念,比村民的愚昧更加纯粹而恐怖!
她意识到这“活死人”胸口的怪物会彻底吞噬她和所有婴孩残魂的最后一点存在痕迹,断绝她们哪怕一丝虚无缥缈的“转生”执念!前所未有的惊恐与更深沉的怨毒彻底爆发!
“不——!!” 阿芒的意识尖啸穿透水与石,直刺幽冥!
幽蓝光焰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瞬间将昏暗的河底照得一片惨蓝!所有水下的婴孩骸骨仿佛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无数细小如猫爪的骨手疯狂向上抓挠、撕扯,试图抓住林木生,阻止他胸口的怪物靠近!
巨大的怨气混合着冰冷的河水,形成一道接天连地的幽蓝水龙卷,裹挟着森森白骨与凄厉的婴灵哀嚎,直扑河滩上的石坚(大力鬼王)和林木生!
石敢当剧烈震动!内部的石坚(大力鬼王)感受到这股被佛孽引动、前所未有的怨煞大爆发,幽绿鬼眼之火瞬间炽烈如熔岩!
他将这滔天怨气,再次归结于阿芒的“不安分”与“作乱”!
“冥顽…不灵!自寻…死路!!” 石坚发出震怒咆哮,庞大的石躯因愤怒而微微前倾,巨大的岩石手掌如同崩塌的山岳,猛地向下一按!
“轰隆隆——!!!”
悬浮在空中的无数石块、岩体如同得到敕令的死士,瞬间聚合、变形、膨胀!嶙峋怪石、破碎棺木、沉没的墓碑残骸被无形的力量强行糅合!
数息之间,数尊高达数丈、面目模糊、但散发着恐怖山岳般威压的石像巨人拔地而起!
它们周身流淌着幽绿的符文光芒,如同来自远古的石魔,每一步落下都让河滩震颤,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石像巨人迈开沉重的步伐,裹挟着碾碎金铁的恐怖力量,目标明确——镇压“作乱”的阿芒!
巨大的石拳如同陨星天降,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呼啸腥风,狠狠砸向河底那翻腾咆哮的幽蓝水龙卷与白骨阵列!
于此同时,一直如同石像般呆立在破庙旁的阿婆,身体猛地一震!
当阿芒的怨气因林木生和石种而彻底爆发、那熟悉的、带着少女时期特有清冽却又浸透百年怨毒的尖啸声穿透层层水浪、如同冰锥般刺入她耳中时——一种源自血缘深处、几乎被百年麻木彻底掩埋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穿了她早已枯朽的灵魂!
她浑浊的灰白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不再是永恒的黑暗,而是瞬间被一幅清晰到令人窒息的血色画面充斥——冰冷的铁链穿过少女纤细的锁骨,鲜血染红了单薄的中衣;沉重的麻石捆绑着颤抖的身躯;浑浊的、泛着血沫的河水,无情地淹没了那张充满惊恐、绝望与无边恨意的、属于阿芒的年轻脸庞!那画面如此真实,她甚至能感受到铁链摩擦骨头的剧痛、河水的刺骨寒意、以及少女沉没前那最后一声无声的诅咒!
“阿…芒…?!”
阿婆干瘪的嘴唇剧烈颤抖,如同濒死的鱼般开合,吐出两个梦呓般的字眼。
尘封百年的记忆闸门轰然洞开!那个像山桃花一样明媚活泼、会甜甜地叫她“婶娘”、会偷偷给山娃绣荷包、会在春日里插柳嬉笑的姑娘…那个被她丈夫(石坚)亲手推入地狱深渊的姑娘!
她认出来了!
百年被愧疚和对儿子下落的疑问磨灭的记忆和情感,如同决堤的冥河,山崩海啸般冲刷着她早已干涸的心田!
她“看”向河水翻腾、幽蓝光焰冲天的方向,又“看”向那剧烈震动、正凝聚石像巨人的崩碎石敢当。
她明白了!她明白了丈夫石坚的愚蠢献祭!她明白了无目僧的恶毒欺骗!
她明白了儿子山娃的沉默和最终的消失(想必是被无目僧处理或献祭了最后一丝精元)!明白了一切的根源!
这迟来百年的认知带来的不是悔恨,而是足以焚毁残存理智的绝望与疯狂!
“啊——!!” 阿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变形的惨嚎!
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从灵魂最深处被撕裂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她瘦小佝偻的身躯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如同被激怒的、守护幼崽的母兽,猛地扑向庙内那尊盘膝而坐、缠绕着褪色红布的钟乳石妪像!
“骗子!都是骗子!!”
阿婆枯爪般的手指疯狂地撕扯着缠绕在石妪身上的褪色红布条,干枯的指甲在冰冷的石头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和道道带血的白痕!
她仿佛要把这尊被村民奉若神明的石像撕碎!“还我儿命来!还阿芒清白啊!你们这些吃人的石头!喝血的泥胎!!”
她把石婆婆当成了这欺骗、牺牲与无尽悲剧的终极象征,将百年积压的悲愤、绝望与无处宣泄的仇恨,尽数倾泻在这冰冷的石头上!每一次撕扯,都伴随着她嘶哑的控诉,如同杜鹃啼血,字字泣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