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跖魔影在老王头身后蠕动膨胀,如同吸血的蚂蟥贪婪扩张。惨白骨爪从影中探出,正欲撕裂林木生残躯之际——
林木生动了!
没有退缩,没有格挡。沾满粘稠黑胶与污血的左手快逾鬼魅,不是挥向敌人,而是狠狠按向了自己胸前被烧穿的创口!五指如锥,深插进那片焦痂破碎、皮肉与内脏隐现的溃烂之中!
“嗬——!”剧痛瞬间炸裂灵魂!但比疼痛更冰冷彻骨的,是焚瘴针那源于祭主残念的、狂喜的尖啸!针体在枯荣骨杯深处疯狂震鸣,渴望着这蕴含浓烈生机与痛苦诅咒的混合之血!
噗嗤!
五股温热的、带着刺鼻焦糊腥味的暗红血箭,如同五条被强行抽出的血筋,混着筋膜碎末和内脏的细微残渣,从创口喷涌激射!这血箭并未落地,而是在林木生那近乎燃烧灵魂的意志驱使下,于身前尺许空中骤然凝滞!血珠飞溅,却诡异地不散,被一股无形的戾气牵引!
“画——!”
一声不似人声的厉啸从喉咙深处挤出!林木生沾满污血的左手化掌为刀,五指指端崩裂的皮肉间,暗金色的烙印微光与污血混杂成最邪异的朱砂!他以指蘸自身心头污血,在胸前凝滞的血幕上,疯狂凌空勾勒!
没有纸!没有墨!
唯有那喷溅半空、混合着创痛本源与焚瘴针疯狂饥渴的——污血!为墨!
唯有那无数在绝望深渊中挣扎、被囚禁于陶俑内永世不得超生的亡魂怨气所沉淀的——封魂陶土壁垒碎片!为符纸!
更以左臂枯荣骨杯烙印深处,那缕源于祭主瘴榕鬼面的腐朽寂灭本源诅咒!为符意!
笔走龙蛇!符箓纹路在血光与怨气中瞬间成型——
非云篆!非雷纹!
是一截扭曲烧焦、枝杈断折的枯木之形!
符名:薪尽!
此符无火!却蕴含焚尽万灵、薪尽火传的极致寂灭之意!以林木生自身濒死之躯作柴,引燃的不再是业火,而是这无灯古窑沉积万载的阴秽怨气与……老王头身上引动焚瘴针渴望的那股精纯阴怨本源!
符成的刹那——
轰!
一股无形的冲击波以林木生为中心猛地炸开!空气如同凝固的琉璃被巨锤砸碎!他身体周围悬浮的那些沾染了亡魂怨气的陶土碎片,连同喷涌半空的心头污血,瞬间被这爆发的符箓之力吸附、点燃!
没有火焰升腾,却响起如同亿万枯骨在阴风中彼此摩擦碰撞的凄厉声响!
轰——!!!!
一股粘稠如实质、裹挟着无尽亡魂尖啸的墨灰色污血秽流,如同被打开的冥河闸门,以薪尽符为核心,狂暴地冲击而出!目标——正是老王头身后那已然具象出半个水蛭巨首的阴跖魔影!
噗!!!
污秽的暗血洪流毫无阻碍地冲进了阴跖那刚刚凝结成形的、散发着无尽贪婪与饥饿气息的阴影巨口之中!
滋啦啦——!!!
如同滚烫的强酸浇在腐肉之上!污血秽流中蕴含的亿万亡魂怨念尖啸与祭主残念的腐朽诅咒,如同亿万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阴跖那纯粹怨力构成的阴影核心!
“嗷呜——!!!”
阴跖那恐怖的呜咽瞬间变成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尖啸!它的影子剧烈地翻腾扭曲!如同无形巨兽被滚油泼中心脏!与它紧密联结的老王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膨胀的身躯如同泄气的皮囊急速干瘪下去!覆盖体表的油腻釉质光芒片片龟裂剥落!额头、四肢上那些人皮符箓更是瞬间燃烧起蓝绿色的毒火,化为飞灰!那双惨白的眼球布满血丝,第一次流露出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整个窑膛剧烈地震动起来!穹顶的窑汗龟裂崩落!四面用于放置陶坯的隔板支架如同腐朽千年的枯骨般接连垮塌!祭坛周围那四盏被当作“主灯”燃烧着青白火焰的陶瓮猛烈摇晃!
那四个贫民(包括小女孩)虽然身体已接近油尽灯枯,但被薪尽符爆发的亡魂冲击刺激,脸上凝固的绝望表情竟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回光返照的波动!束缚他们生命精魂的灯芯丝线剧烈闪烁,险些崩断!
那孕妇的呼吸陡然急促了一下,手指似乎微微动弹。
枯荣骨杯烙印深处传来阴跖那庞大混乱意识遭受重创后的愤怒反扑!更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极度精纯、饱含阴怨却又被薪尽符重创的气息——正是阴跖被污血秽流污染剥离出的部分怨力精华——如同破碎的晶核般四散飞溅!
焚瘴针在这一刻发出近乎癫狂的贪婪咆哮!
林木生双眼赤金烙印如寒星爆闪!等的就是这一刻!
“归——盅——!”
他不再抵抗焚瘴针的渴望!反而催动枯荣骨杯的最后力量,主动吸纳那四散飞溅的精纯阴怨精华!同时,杯中那枚焚瘴针自动离体,化作一道墨绿流光,狠狠刺向虚空中的某个位置——那里,正是老王头心脏投影处的所在!
噗嗤——!
墨绿骨针带着焚瘴业火的余威和象征“封印污秽”的钉煞之意,如同寻巢的毒蜂,精准无比地穿透了老王头胸口那覆盖着龟裂釉质的皮肉!
嗡——!!!
焚瘴针没入的刹那!老王头身体猛地僵直!脸上那惊恐扭曲的表情瞬间凝固!一股污秽的墨绿光芒以针眼为中心,如同投入水中的染料般迅速晕染开,覆盖了他整个胸膛!
“呃……啊……” 他喉咙里发出漏气风箱般的最后音节,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筋骨,软软地向前扑倒!那双布满血丝的惨白眼球,死死盯着林木生的方向,充满了疯狂的不甘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解脱?最终,彻底黯淡。
老王头倒伏的尸体之上,那道与阴跖联结的影子,如同被斩断根源的藤蔓,瞬间失去了支撑,开始剧烈地扭曲、模糊、萎缩!那水蛭巨首般的魔影发出愤怒却虚弱的呜咽,不甘地挣扎着试图缩回地底!窑膛的剧烈震动也开始减弱,阴跖被强行击退!
然而,林木生根本无力追击!最后引爆薪尽符已是透支,身体如同碎裂的瓷器般失去了所有支撑,猛地瘫倒在地!意识瞬间滑向黑暗深渊的边际!
枯荣骨杯如同冰冷的地锚,将一缕从老王头身上剥离的、最精纯的阴怨本源牢牢锁在杯心。杯壁之上,一缕墨绿色的、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的怨气烙印,正沿着焚瘴针留下的孔洞缓缓渗入焦黑的骨杯杯壁——那是阴跖附着在老王头身上、被他强行夺取的一部分核心!
杯底那点原本暗紫色的瘴榕鬼面残念骨烬旁,赫然多了一小点粘稠滑腻、如同蠕虫般扭动的墨绿色髓质!
窑膛内瞬间安静下来,唯有祭坛上孕妇那微弱却逐渐恢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
枯荣骨杯烙印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尖锐到刺痛灵魂的悲鸣!并非来自新捕获的阴跖残髓,而是源于……那四盏青白色的主灯!
不!是灯下那四个被当做燃料的贫民!
他们的灵魂已被灯芯燃烧殆尽!回光返照般的微光彻底熄灭!四具如同枯槁的木乃伊般蜷缩在陶瓮中的躯体,正在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连带着束缚他们的陶瓮和燃烧的青白冷焰,一同无声地化为一捧捧惨白的、毫无生气的尘埃粉末!
真正的魂飞魄散!油尽灯枯!
只有那个小女孩……似乎多撑了片刻……在彻底化为飞灰前,她那空洞的、属于十岁女孩的眼眶处,仿佛极其短暂地……凝聚了最后一点微弱到极点、纯净如水晶的……光点?随即也彻底消散在尘埃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与愤怒席卷了林木生仅存的意识。他眼睁睁地看着,却无法挽回。
同时,那个被当作祭品核心、塞在陶瓮中、腹中的胎儿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挣扎苏醒,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先天纯净却又混杂着无边怨念的……奇异力量,如同刚点亮的烛火,猛地冲破了覆盖在她腹部的、老王头涂抹的黑胶束缚!那股黑胶瞬间失去了粘性,如同活物般退避开来,发出滋的轻响!这股新生的奇异力量,极其微弱,却如同一把冰锥,狠狠刺入林木生靠近孕妇的左手手臂皮肤之下!
一股冰寒刺骨、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暖流的诡异感受瞬间在手臂内弥漫开来!不痛,却像是某种……烙印?
林木生瞬间明白——婴孩为了自保,将她最后一点带着诅咒的本源力量,也沾染在了接触它的自己身上!
这是…什么诅咒?!
就在这时,窑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人声。
几个穿着沾满泥浆布衣、神情紧张疲惫的窑工模样汉子出现在窑口。
“快!在里边!老窑鬼又在作怪了……”
“啊!死人!!”
“王把头?!”
他们看到了老王头和打手的尸体,也看到了满地的狼藉和瘫倒的林木生、以及那个躺在祭坛上、艰难挣扎坐起的孕妇。
枯荣骨杯烙印深处传来隐晦的悸动——一股远比老王头身上微弱、但同样源自窑场阴气力量的波动,正从这些刚来的窑工身上散发出来。
不能久留!
林木生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左手猛地握住那条案仅存的焦黑一角!业火的余烬一闪,将那案角点燃,化为一支昏暗的火炬!
“带她走……快……” 他对着那些惊疑不定的窑工低吼,指向那个茫然惊恐的孕妇。同时,手中的焦黑“火把”,狠狠掷向窑膛一角堆积的干燥引柴!
呼!
火焰迅速蔓延!
“走水了!快跑!” 窑工们一阵慌乱,终于有人上前,手忙脚乱地解开孕妇身上的束缚,抱起她向外冲去。其他人则慌忙扑打着迅速蔓延的火势,再顾不得探究满地死尸和一个快死的残废。
趁着混乱,林木生仅存的意识彻底沉沦。
他最后感知到的,是枯荣骨杯烙印深处那剧烈的嗡鸣,杯口悬浮的焚瘴针再次离体,引动了杯底那点墨绿色的阴跖残髓!一股微弱的、冰冷如水的力量从杯壁渗出,覆盖了他的身体,阻挡住火焰的灼烤,如同为他裹上了一层阴冷的尸衣……
无边的黑暗终于彻底吞噬了他。窑膛内肆虐的火光与混乱的人声,连同那未散尽的阴跖呜咽,都成了遥远模糊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