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稀、灯暗、月朦胧、夜巡士兵在远处,就是此时——薛集攥紧康大勇的手腕,在黑暗的掩护下,二人迅速隐入西南方的一排营房之中。
河西卫的地牢,本是用于关押犯了重罪的中下级将领,与关押艳娘等人的营牢并不在一起,而是位于中军营的营房之内,看守地牢的,也是中军营的士兵。
临近中军营,薛集松开了康大勇的手腕,整理了一下胄甲,又清了清嗓子,并示意康大勇走在他的身后。一番准备后,薛集左手叉腰,右手横握刀柄,迈着方正的步子,大模大样地来到了地牢外。
“什么人?”两名守在地牢入口处的士兵,猛喝一声,拦住了薛集和康大勇。
“是我,薛集。”薛集从从容容走到了两名士兵的面前。
“薛集?”其中一名年岁稍长的士兵疑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此处?是仇将军有什么吩咐吗?”
“不错。”薛集拿出一块令牌,在二人眼前飞快地亮了亮,而后揣进怀中道:“仇将军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我等秘密问讯人犯,所以,特遣我等于此时来地牢。”
薛集乃仇刚比较信重的亲卫之一,军中人尽皆知,遣其秘密讯问犯人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两人并没有什么怀疑。不过,当他们仔细看了看康大勇的样貌时,却生出了几分疑窦。
“他是谁?”稍长的士兵上前一步指着康大勇,问道:“为何我等从未在军中见过此人?”
康大勇心头陡然一紧,握着刀柄的右手已全是冷汗,若是那士兵再往前走一步,他就打算立即拔刀出鞘,以武力强行闯入地牢把齐少宣给救出来。
“吭吭吭,”薛集轻轻咳嗽了几下,把两名士兵的注意力又吸引到了他的身上,然后,他不经意地往康大勇的方向走了一步,稍稍拦住了两人探寻的目光后凑近了两人,把声音压得极低道:“他是戍卫,特意为了调查齐少宣通敌事件而来的。仇将军不想别人知道此事,所以才在深夜命令我带他过来。”
竟是戍卫?两名士兵急忙别过头,不再看康大勇,也不敢再继续质询。
“请等一等。”
稍长的士兵一转身,蹲在地上,用刀鞘在地面上轻轻敲了几下,听声音就知道此处地面以下定是暗道,果不其然,很快地面下就传来了相同频率的敲击声,然后,随着地面的突然裂开,一个数尺见方的洞口逐渐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两名士兵一左一右站在了暗洞的两侧,看着薛集和康大勇,说道:“请吧。”
薛集对二人点头致谢,带着始终未发一言的康大勇,踏入了地牢之中。
踩着一级级的石质台阶,闻着潮湿发霉的味道,薛集和康大勇,一步步下到了地牢的深处。
守在地牢内的是两名年近六旬的老兵,见到二人,他们只是稍作问询,就把关押齐少宣的丙字号牢房的钥匙交给了薛集,让二人自行去讯问人犯。
拿着钥匙的薛集却隐隐生出了几分惴惴,一路行来太过顺利,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见薛集突然站着发起了呆,康大勇急忙悄悄推了他一把,并用眼神示意他“快走”。
事已至此,再无退路。
薛集咬了咬牙,转身沿着幽深的地道往地牢最里面的丙字号牢房走去。这座地牢虽然是用来关押犯罪的军官所用,但其实里面的犯人并不多,据薛集所知,算上齐少宣也就三个人而已,所以,偌大的地方几无人声。
越往里走,薛集的心越揪紧一分,幽静的暗道内,只有他和康大勇沉重的脚步声,他们就像两只“困兽”,而暗道两侧一个个漆黑一团的号房,仿似一个个魑魅魍魉,似乎随时都会把他们吞噬嚼碎。
终于走到了暗道的尽头,薛集站在了一个紧闭的牢房前,心神不宁道:“到了。”
“到了?”见薛集又开始发呆,康大勇猛地从他的手中抢下钥匙,“我来开门。”
牢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夹杂着浓郁血腥味的潮湿气味儿扑面而来,只见,昏黄的油灯下,躺着一个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的男子。
康大勇蓦地上前,扶住地上的人,用颤抖的声音轻呼道:“宣哥儿?你醒醒,我是康伯,来救你出去的。”
“何方贼子,居然敢来劫牢!”
此时,号房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厉喝,接着,便有数名戎装齐整的士兵,举着明亮的火把,出现在了康大勇和薛集的面前。
康大勇蓦地一惊,连忙低头去看被他揽在怀中的男子,却惶恐万状的发现一把尖锐的匕首正抵在自己的胸前,而那男子也根本就不是齐少宣。
这下子,康大勇和薛集真的变成了落入陷阱中的“困兽”了。
帅营内,卢震正在向仇刚复命。
“齐氏商行下辖的所有店铺均已被查抄,从齐宅内抄出的全部金银细软暂时都封存在了钧城衙门内。齐宅主仆共一百一十五人,以及齐氏商行十名掌柜全部被抓,只余商行大管事名唤康卓者在逃,属下已通令城尉衙门协助全城追捕此人。”
仇刚看了看桌案上卢震呈送上来的卷宗,满意地点头道:“嗯,此番你做的很不错。”
“还有,”卢震想了想,斟酌道:“属下在钧城见到了斥候营一营营率云奇,他跟钧城衙门的捕头在一起,帮助属下出手惩处了一名犯了军规的士兵。”
仇刚面露惊讶之色道:“哦?这个时间,他不应该护送朝廷的使团去了西境么?怎么居然回来了钧城?”然而,顿了顿仇刚却谨慎地吩咐卢震道:“云奇的事,你莫要过问,本将自有论断。”
果然,作为岳丘林的心腹爱将,仇刚也是要给上几分颜面的,云奇身为军人却擅离职守,这是砍头的大罪,不经明审而处死军卒亦是触犯了军规,不过,观仇刚的样子却明显不欲再深究。卢震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为自己昨晚没有选择公然与云奇为敌而庆幸。
然而,卢震所不知道的是,仇刚并不是看在岳丘林的面子上不追究云奇,而是因为,他是除岳丘林外,在河西卫中唯二清楚云奇身份的人,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作为河西卫副将的仇刚还是很拎得清的。
“将军,营外有客来访。”一名亲兵忽然进来禀告道。
“来者何人?”仇刚问道。
亲兵将一张名贴捧给仇刚,“将军,来人说,他是将军的故人,这是他的名贴。”
仇刚接过亲卫手中玄色烫金边的名贴,顿了须臾才将之打开,里面只有黑底红字四个大字——杜嘉敬拜。
“果然是故人。”仇刚合上名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对亲卫道:“开营门,请君入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