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渭河码头,雾气裹着鱼腥味扑面而来。
刀疤刘蹲在粮袋堆上,捧着一碗红油鲜亮的酸辣粉,吸溜得震天响。粉条上堆着冒尖的肉臊子,辣油顺着碗边往下淌,在粗粝的木板上积成一小滩红洼。
\"瞅见没?\"他得意地冲对岸晃碗,\"忘忧居特供!昨儿崔校尉亲自送来的!\"
突然一支弩箭射碎他的碗。
河面\"哗啦\"一响,对面粮船跳下十几个赤膊汉子。领头的是个独眼龙,胸口纹着狰狞的蛟龙,手里也端着碗粉——汤色清亮,粉条上卧着两只肥美的鲍鱼。
\"放你娘的屁!\"独眼龙一脚踹翻货箱,\"老子这碗才是正宗!醉仙楼大厨亲手调的鲍汁!\"
两帮漕工隔岸对骂,不知谁先扔了块红薯。
\"砰!\"
紫红色的薯块在粮袋上炸开,像朵丑陋的花。
刀疤刘猛地摔碗,辣汤溅在粗布短打上:\"弟兄们!教教这帮旱鸭子什么叫'江湖规矩'!\"
扁担、麻绳、卸货的铁钩顿时成了兵器。有人抡起半袋黄豆当流星锤,有人抓起晾晒的咸鱼当短剑。最绝是个瘦猴似的少年,把粉条当鞭子甩,缠住对手脖子就往河里拖。
混战中,独眼龙突然掏出一个油纸包:\"尝尝爷爷的'断魂椒'!\"
河心忽然飘来一叶扁舟。
孙思邈的白须在晨光中泛金,藤杖轻点船板:\"要打?先问过老朽的'公道散'。\"
他袖中飞出两个药包,精准落入两岸汤锅。
刀疤刘刚舀起一勺要喝,突然脸色大变,捂着肚子就往茅厕跑。对岸的独眼龙更惨,边跑边解裤带,还没到岸边就\"噗通\"栽进水里。
转眼间,上百漕工提着裤子在码头乱窜,场面蔚为壮观。
崔衍不知何时站在船头,横刀映着朝阳:\"再闹事?下次让你们当街跳胡旋舞。\"
两帮人瘫在码头喘粗气。
正午的日头毒辣,照得渭河水面泛着刺眼的白光。
刀疤刘和独眼龙各自带着漕帮兄弟,隔岸怒视,手里的碗早已摔碎,只剩几根孤零零的粉条黏在木板上。两岸的漕工们喘着粗气,扁担、麻绳、铁钩仍紧握在手,只等一声令下再掀混战。
苏晚推着独轮车缓缓走来,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诸位,打累了?\"她掀开木桶盖,热气裹着酸辣鲜香瞬间冲散了码头的火药味。
独眼龙抽了抽鼻子,独眼里闪过一丝动摇:\"这、这又是什么花样?\"
\"兄弟同心粉。\"苏晚用长勺搅动汤底,红白两色的汤汁如太极般旋转,\"一碗粉,两根人,不合作——吃不着。\"
\"哗啦\"——
苏晚抖开两双三尺长的乌木筷,筷身刻着\"同舟共济\"四字。
\"规矩简单。\"她将筷子分别递给刀疤刘和独眼龙,\"两位同时执筷,夹起粉条才算赢。\"
刀疤刘嗤笑:\"小娘子莫不是戏耍我等?\"
话音未落,饿急眼的漕工们已蜂拥而上。不知谁喊了句\"抢啊!\",几十双手同时伸向木桶。
\"停!\"崔衍的横刀突然插进桶沿,寒光映着众人惊愕的脸,\"再动——这锅喂鱼。\"
第一回合,两根筷子撞得火星四溅。
\"你他娘往左点!\"
\"放屁!分明是你手抖!\"
粉条一次次滑落,辣汤溅得两人满手通红。对岸的漕工起初还喝倒彩,渐渐变成七嘴八舌的指点:
\"刘哥沉腕!\"
\"龙爷抬肘!\"
第五次尝试时,独眼龙突然压低声音:\"老子数三下,一起发力。\"
颤抖的筷尖终于夹起一根完整的粉条。阳光下,晶莹的粉条裹着红油,像条跃出水面的小龙。
\"咕咚——\"
刀疤刘和独眼龙同时低头,就着长筷嗦进粉条。麻辣与酸香在舌尖炸开,烫得两人齐齐倒抽冷气,又同时伸手去抢水瓢。
\"哈哈哈哈!\"
不知谁先笑出声,码头上紧绷的气氛突然松动。苏晚趁机舀出十几碗\"同心粉\",漕工们三三两两凑对,笨拙地学着用长筷。
最绝是个独臂老汉,和少年用一根扁担当筷子,笑得缺牙漏风:\"老子当年砍人时,你爹还穿开裆裤哩!\"
暮色染红渭水时,两岸漕帮搭起长桌。
醉仙楼送来鲍汁,忘忧居端出肉臊,连慈恩寺的和尚都蹭来半桶素高汤。百碗酸辣粉沿河摆开,辣香惊起飞鸟无数。
渭河上飘起百盏河灯。
灯芯是用红薯渣压的,火光格外暖亮。刀疤刘和独眼龙勾肩搭背,同啃一个烤红薯。
\"以后周三用醉仙楼鲍汁...\"
\"周五必须忘忧居肉臊!\"
孙思邈站在船头,望着灯火通明的码头轻捋长须。藤杖突然往水里一点——
\"哗啦!\"
白日撒的巴豆粉被暗流冲散,几条醉醺醺的鲤鱼翻着肚皮浮上水面。
\"明日。\"老道慢悠悠道,\"该教他们红薯酿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