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子刚敲过,苏晚便裹紧粗布衣衫,跟着老农张五郎溜出长安城。
\"娘子当心脚下。\"张五郎拨开芦苇,露出条隐蔽的小径,\"这河滩地是老汉偷偷垦的,官府若知道...\"
月光下,二十亩新翻的田垄泛着湿气,紫红色的藤蔓在夜风里沙沙作响。苏晚蹲下身,指尖拨开土层,几个拳头大的番薯立刻露了出来。
\"神了!\"张五郎哆嗦着捧起一个,\"真能亩产十石?\"
\"不止。\"苏晚掰开生番薯,乳白的浆汁滴在泥土里,\"若用孙真人的药肥,至少十五石。\"
突然,草丛里传来\"咔嚓\"轻响。
崔衍的横刀已经出鞘,刀尖抵在黑影的喉结上。
\"饶、饶命!\"那人举起双手,包头巾下露出张胡人脸——竟是达里乌什商队的粟特随从!
苏晚挑开他腰间的麻袋,里面装着几株连根拔起的红薯藤:\"达里乌什让你来偷种?\"
粟特人结结巴巴:\"东家说...说用葡萄酒配方换...\"
\"告诉他——\"苏晚突然绽开笑容,\"再加三匹大宛马。\"
三日后,渭水河畔搭起茅草学堂。
孙思邈挂着药葫芦,正教农人用草木灰防治虫害。阿沅带着小童们编藤蔓筐,紫红茎叶在他们指间翻飞如蝶。
\"插藤要斜切。\"苏晚示范着将一段嫩茎插入湿土,\"留三片叶子在外。\"
忽然人群骚动。长安县丞带着衙役闯来,却在看见田垄时愣住——地里除了番薯,竟还套种着孙思邈的止血草药!
\"此乃...药田?\"县丞的朱笔悬在簿册上。
老道捋须微笑:\"《本草拾遗》有载,番薯叶可疗金疮。\"
八月十五,第一筐红薯送进忘忧居时,整条西市街都轰动了。
\"蒸着吃甜!烤着吃更香更甜!\"阿沅站在条凳上吆喝,手里红薯掰开的刹那,蜜糖般的香气漫开半条街。
胡商骨力罗挤在最前:\"某出千金,买断西域贩售权!\"
\"且慢。\"清朗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个青衫男子负手而立,\"岭南节度使府,预定十万石薯种。\"
苏晚瞳孔微缩——那人腰间鱼袋,分明是五品以上官服!
霜降这天,一队禁军抬着鎏金匾额停在忘忧居前。
\"敕赐'济世粮坊'!\"宣旨太监尖声道,\"孙思邈献薯种有功,赐紫金道袍一袭!\"
人群哗然中,苏晚瞥见那青衫官员对她眨了眨眼。后来才知,这位新上任的司农寺少卿,竟是当年被辣哭的波斯商人达里乌什重金贿赂的考生!
\"所以...\"崔衍磨着刀冷笑,\"朝廷命官是买来的?\"
\"嘘——\"孙思邈往他嘴里塞了块烤红薯,\"这叫...各取所需。\"
秋收时节,渭河两岸的农田铺满紫藤。
张五郎带着乡亲们挖出成堆番薯时,连刺史都惊动了。衙役快马加鞭往长安送捷报,却不知忘忧居后院,孙思邈正将红薯渣混着糯米蒸糕。
\"此物耐饥。\"老道把糕饼分给流民,\"不必再吃那观音!。\"
忽然,人群中有老妇啜泣:\"若早十年得此神物...\"
崔衍默默解下钱袋,却被苏晚按住。她举起一块木牌,上面是孙思邈刚绘的《薯粮图》:\"从今往后,关中再无饥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