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冰雾屏障剧烈震颤!
撕裂时空般的冰蓝锐啸余音尚在殿内回荡,那如同末日裂痕般的狭长裂缝边缘,无穷无尽的、足以将元婴修士撕成碎片的冰霜剑意洪流已经停止了无序的奔涌!仿佛一只无形的、冻结万古的巨手抚过狂暴汪洋,混乱的剑流瞬间驯服!无数狂暴的冰蓝闪电向内坍缩、凝固,如同被无形之手指引着,沿着裂缝边缘飞速重组、凝练!化作一圈圈极其繁复玄奥、如同冻结的星河漩涡般缓缓转动的巨大冰魄符文!
符文每转动一圈,那狰狞如创世伤痕的缝隙便愈合一寸!翻涌的时光尘埃被强行抹平、凝定!原本撕裂核心处暴露出的、那令人心悸的寂寥深渊般的核心气息,也被层层冰魄符文覆盖隔绝!唯剩下一道逐渐弥合、仅余最后一线幽深的裂隙!
就在这裂隙将闭未闭、如同幽微星河的刹那——
嗡!!!
沉寂了五十载、如同死物般悬于江无羡身侧的“玄阙”古剑,骤然发出穿透万古的死寂嗡鸣!墨色剑身上倒竖如怒龙的亿万晶体鳞片疯狂摩擦、震颤!那剑脊深处如熔岩死灰凝固的疤痕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熔金血光!血芒如利爪,悍然刺向那道即将闭合的缝隙!
锵啷——!!!
一声远比金铁交鸣更尖锐、足以刺穿凡人神魂的撕裂感响彻殿堂!
凝固弥合的冰雾屏障与那熔金血芒碰撞之处,骤然亮起一小片如同星辰爆炸般的刺目光晕!血金熔流与冰魄符文疯狂绞杀、湮灭!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薄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而,就在血芒即将撕开最后防线的瞬间——
裂隙深处,那一点刚刚还映射着寂寥星空的寒眸幽光,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地……闪过一丝冰冷的涟漪?如同无垠冰海被投入一枚细小石子。
下一刻——
那道血光暴涨、如同凶兽扑食的“玄阙”古剑骤然僵住!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天堑!那熔金血光如同被泼了冰水般瞬间黯淡、萎缩!剑身所有青黑晶体鳞片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压,“哗啦”一声片片收缩、紧贴剑脊!死寂的悲鸣如同呜咽!剑脊那道重新亮起的熔岩血痕如同遭受致命打击,瞬息熄灭,只余下一道焦黑的……鞭痕?!
裂隙愈合。最后一丝窥探其核心的通道彻底封闭。
弥漫整座殿堂的狂暴剑意洪流与混乱空间波动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弭!悬于殿顶穹宇的“寒螭”剑影那一道被引动的炽金裂痕也悄然隐没!唯有氤氲的冰雾重新笼罩,厚重如初。
万籁俱寂!
连星光与寒焰都仿佛停止了原有的轨迹。
江无羡依旧保持着盘膝悬坐的姿态,指节却死死抠进了身下寒玉道台的冰魄符文之中!坚逾玄铁的道台被他无声间捏碎了细微的冰屑!脸上因强行克制而绷紧的棱角坚硬如石雕!
但真正让他神魂如受重锤的,并非那柄剑突然爆发又骤然萎靡的诡异。而是——
那道目光!
在冰雾缝隙弥合的最后一瞬!在“玄阙”的血芒咆哮着扑向那核心、即将被无情碾碎的万分之一刹那!
他清晰地……“看见”了!
在那片寂寥星海深处冰封的眼眸底部——那点仿佛永恒沉静的幽黑冰潭核心……极其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
极其真实!极其清晰!
不是之前的静默,不是训斥时的冰封,不是审判“玄阙”时的无情碾碎……
是……
一丝……如同寒冰琉璃般剔透纯粹的……惊讶?!
虽短暂如风拂寒潭的一线涟漪!却瞬间刺穿了他五十年冰封沉寂的心湖!
惊讶?她在惊讶?为他……还是为……剑?
丹田深处那枚冰魄金丹猛地一跳!五十年冰霜覆盖、被“言出法随”四个字刻下的沉重壁垒,被这猝不及防掠过的一缕……波动!狠狠凿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悸与被窥破的仓惶感瞬间攥紧心脏!
江无羡猛地闭上眼!强行将那道冰潭微澜的惊讶从识海中剥离!指节深深陷入碎裂的符文冰屑,冰寒刺骨!试图用这绝对的痛楚压下那颗骤然滚烫、疯狂搏动、仿佛下一瞬就要炸裂而出的心!
就在这时——
那道隔绝殿宇核心的厚重冰雾屏障……
无声无息地……
向两侧分开!
如同亘古冰原被无形的巨力温柔地从中掰开!没有任何能量逸散,没有一丝声响!浓郁凝固的冰雾如同温顺的水流般悄然滑向两侧,露出其后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
通道尽头并非想象中的寝殿或修炼场。
而是一片……
浩瀚!无垠!冰冷的意志海洋!
江无羡甚至来不及睁眼,就被一股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裹挟了无尽寂寥与时光碎屑的冰寒气息迎面攫住!灵魂深处都不由自主地为之震颤!五十年精炼圆融、早已超越普通金丹大圆满的神魂防线,在这股气息面前如同初春残雪消融!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通道的尽头,没有雕梁画栋,没有暖玉寒榻。
唯有一尊……身影!
她悬立于一片如同万载玄冰核心打磨而成的平滑玉面之上。墨发如泼洒的永夜,垂落至膝弯。一袭最简单的雪色素纱长袍覆盖着纤秾合度的身姿,毫无纹饰,却比任何神华衣冠都更衬得她清绝孤寒。肩背线条流畅如玉雕山脉,脊骨如一线孤峰没入墨色的发瀑。
五十年!于凡人,半世沧桑!于她,不过是寒山微雪飘落又融化的轮回。那冰雪雕琢的面容上,连一丝时光流逝的痕迹都未曾留下。下颌线清冷如同孤悬的月弦,轮廓完美得如同造物主用万载寒冰精心琢磨。
此刻,她并非背对,亦非斜睨。而是……正立!墨发垂落肩头,那张毫无瑕疵的冰颜,微微侧对着通道入口的方向!
光……
殿宇穹顶流转的星河光华似乎格外偏爱此地,倾泻而下,温柔地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鼻梁的弧线,下颚的清冷曲线,甚至那微抿的、如同冰封玫瑰的唇线,都在光晕下流转着细腻如玉的微光。
可她周身弥漫的气息……
太静了!
也太……重了!
如果说五十年前她只是万载冰封的雪峰,疏远而不可攀。那么此刻,站在这片凝聚了她五十年沉寂意志核心区域的她……
是孤悬于宇宙洪荒尽头的一片绝对死寂的冰海深渊!平静无波的海面下是足以冻结亿万星辰、碾碎一切法则风暴的永恒玄冰之核!
无需刻意!无需散发!她的存在本身,便是这片空间凝结的核心!时间的流速在此地都发生了诡异而绝对的滞缓!空气沉重得如同铅汞,却又澄澈到没有丝毫杂质!唯有无尽的寒冷与……一种令人灵魂都自发沉寂下来的……孤高!仿佛历经亿万载沧桑,洞悉了万界生灭轮回之后……亘古的寂寥!
江无羡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冰手狠狠攥住!呼吸瞬间停滞!那因那丝猝不及防的“惊讶”而掀起的滔天巨浪,在这无声无息降临的绝对冰海面前,如同渺小的尘埃,被无形的洪流瞬间冻结、沉没!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在瞬间凝固的噼啪微响!
也就在这时——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
转过头来。
墨色发丝随着转动的幅度,极其流畅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而完美的弧线。露出了那张毫无遮掩、如同造物主神迹般的……整张容颜。
高穹倾泻的柔和星辉失去了所有阻挡,清晰地洒落在她冰雪雕琢的脸颊上。肤质光洁无暇,仿佛凝聚了亿万载星空精粹的冷玉。她眼帘微垂,浓密如寒鸦羽翼的睫羽在眼下投出小片幽深的暗影,轻轻覆盖着那双终于彻底睁开、望过来的眼。
那一刻,江无羡只觉得整个宇宙的光都被那双眼吸走了!
那是一双……无法言喻的眼眸!
眼廓的线条如同最精微的大道法则勾勒,每一寸转折都带着冻结神魔的冷酷与完美。眸色依旧是吞噬万物的幽黑,如同永夜沉沦的渊面,足以让所有试图窥探其深处的目光都溺毙其中。然而这一次,那深潭寒眸之中,再无昔日的疏离训斥,亦非审判“玄阙”时的无情威压,更不是他刚才在缝隙尽头仓惶捕抓住的那一丝剔透惊讶……
是一种……
如同宇宙深处凝固亿万载时光的玄冰!
一种无法解读、无法撼动、甚至无法理解其为何物、只能感受到那冻结灵魂的极致重量与……平静!
对!平静!
一种超越了愤怒、超越了喜悦、超越了苍茫宇宙一切纷扰的……绝对的、永恒的清寂!
没有情绪!
没有波动!
连灵魂最深处的涟漪都在漫长的沉寂中被彻底冻结、抹平!
这绝非冷漠!
这是一种历经五十年枯寂冰封、早已将自身化为那片永恒冰海一部分的存在,才能拥有的……神只般的绝对漠然!
她就那样静静地、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侧身对着他,眼眸微垂着望过来,几缕墨色发丝垂落颊边。星辉落在挺翘的鼻尖与完美的唇线上,折射出冰晶般清冷的光晕。整片空间,唯余下殿顶悬停的星辰光华无声流淌的轨迹,以及那片无波无澜的冰冷意志海洋无边无际的……扩张!
时间如同凝固的寒玉!
殿宇深处万年寂静的冰息无声卷涌,沉淀。星河流转的光影无声切割着悬浮的寒冰尘粒。
江无羡依旧僵硬地盘坐在寒玉道台边缘。那因捕捉到一丝“惊讶”而沸腾过一瞬的心,早已被这片降临的永恒冰海冻结。冰魄金丹内浑厚的真元如同蛰伏的冰山,不敢逸散丝毫。
而她。雪素纱袍墨发垂云。仿佛是从亘古孤悬的冰川核心走出、刚刚结束了一场跨越百万载时光的沉睡。她的静立,便是这片天地的核心法则。空气在她周身凝为澄澈的晶柱,无形的威压如同倒悬的无形冰川,无声地碾轧着每一寸空间。
他没有叩首问安。
她亦无只字片语。
沉默。
如同两块亿万年沉沦于死寂寒渊的玄冰,在宇宙寂灭的尽头偶然相遇。
无声。
却比万钧惊雷更能撼动灵魂!
在这片连时光都冻结的沉重寂静中,江无羡微垂的眼帘之下,视线却不由自主、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沿着身前流淌着星光的玉白地面向上……攀爬。
目光掠过那双悬于玉面之上、纤秀优美不似凡物、却连一丝暖意都无从寻索的赤足——细滑如凝脂冰玉的肌肤在清冷光线下近乎透明,足踝的弧度如同初绽的寒莲。
一点点向上。
那覆着素雪的纱袍下摆轻柔垂落,勾勒出纤长笔直的小腿轮廓。
再到膝上……
清瘦却蕴含无限力量感的脊背线条如山峦起伏……
越过削窄的肩……
最后……凝固!
凝固在她微微垂落的、如同蝶翼栖息的浓密睫羽之上。
那长睫之下,便是沉寂无波、深不见底的寒潭幽眸。
他不敢再向上看了!
心口那点刚刚被永恒冰海冻毙的火焰灰烬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顽强到无法彻底压下的悸动与……仓惶?如同冰层下被困死的小鱼,徒劳地撞击着坚硬冰冷的壁垒!
她……并未完全看他!
那垂落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存在,落在殿宇深处那片永恒流转的冰雾帷幕之上。
但这微微垂首的角度……
这长睫覆盖下的沉静姿态……
这一袭墨发勾勒的完美侧颜轮廓……
这无声矗立、宛如冰峰横亘于星海深处的孤绝身影……
江无羡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喉结滚动时极其细微的摩擦声!血液冲撞冻结的血管壁发出的钝响!脸颊和耳根如同被点燃的炭火,灼热感几乎要冲破冰魄真元的封锁!
他猛地将头垂得更低!眼观鼻!鼻观心!紧握的拳藏在道台阴影下,指节泛白!似乎要将那点不合时宜的滚烫彻底捏碎在掌心里!
就在这时——
一直悬停在她身侧虚空中的一只手,玉白无瑕,指尖清瘦纤长如冰晶笋尖,极其随意地……抬了起来。动作轻盈,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只是要拂去一缕不存在的尘埃。
然而她的指尖并未对着江无羡,而是对着——
她身前三尺之地的虚空!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没有能量的波动,没有光芒的闪耀。
只有一杯尚冒着袅袅茶烟、温热的玉盏凭空显化,稳稳悬浮在她指尖正前方一尺之地。茶汤清澈如初秋最上等的玉髓,几片舒展如兰的嫩叶沉浮其中,清冽的香气如同破开万年冰层初生的第一滴寒露,无声却又无比清晰地钻入江无羡因屏息而紧绷的鼻腔!
隔空取物?不!是凝虚空为盏,化灵气为茗!随心所欲,言出法随!
江无羡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杯突然出现的、氤氲着暖意与生气的香茗,如同一个绝对的符号,瞬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又如同一个无声的信号,宣告着她已经从永恒的寂灭冰封中……归来!
玉白的手并未收回,只是掌心极其轻微地向上翻了一线。杯中平静的茶汤水面荡开一圈细小的涟漪。
一股绝对的无形意志在两人之间凝固的空气壁垒上,极其清晰地传递过来。
非斥责!非命令!
亦非交流!
只是一个……
沉凝无言的目光。
一道……
无言却足以抚平一切波澜的……
无声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