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稀薄的光线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拉出一道浅金色的带子。
紫卿月准时被手机闹钟唤醒。揉了揉眼睛，残留的梦境仿佛带着刀光剑影的碎片，很快就在洗漱水流冰凉的触感下消散了。昨晚那场对决的后劲似乎还在指尖残留着一丝微麻，但更多是被新一天必须开始的直播日程所取代。
简单吃了点面包牛奶，她坐到电脑前，像每天一样，开启设备。直播软件启动，登录账号“小紫不是猫”。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设置，就被后台爆开的通知声浪冲得愣住一秒。
粉丝数！一夜之间，仿佛乘坐了火箭，径直突破了百万大关！那串庞大的数字后面，是密密麻麻不断跳动的新消息提醒图标、未曾间断的礼物赠送提示音效、无数私信聊天窗口疯狂闪烁的头像瀑布流……她平时习惯性设置免打扰的直播间关注人数后台，此刻像个开了闸的小型发电站，数据洪流滚滚而下。
“……”紫卿月微微吸了一口气。看来……昨晚真的动静不小？她并非完全没预料到，但这份席卷而来的“盛况”还是大大超乎了她的想象。只是赢了一场巅峰对决而已……电竞圈这么热闹的吗？
没有时间细看那些无法计数的消息。她熟练地关闭了大部分提示音效，设置了自动感谢基础礼物，只保留了最核心的弹幕助手，然后打开了摄像头和麦克风。
嗡——
直播间开启的瞬间，如同烧热的油锅里泼入冷水，彻底炸开！
“老婆早！！！”
“仙女醒啦！！！！”
“来看打败顾神的女人！”
“小紫牛逼！！！（破音）”
“求签名！求合影！求用月葬秒我的机会！”
“历史一刻的见证者前来打卡！”
密密麻麻、五光十色、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疯狂滚动的弹幕，几乎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左侧。在线人数显示，刚刚开播就已冲破二十万，并且还在以恐怖的速度向上飙升。
紫卿月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对着摄像头露出了一个略带拘谨的笑容——更像是礼貌性的肌肉牵动，眼神深处还带着点刚起床不久的迷蒙和……一丝丝被这么多人盯着的不自在。
“大家早上好。”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带着点刚开声的清冽，还有一丝刚睡醒的微哑软糯，少了昨晚战斗时的紧绷，听在观众耳朵里，完全是另一种感官暴击。
“主播声音杀我！”
“耳朵怀孕了！！”
“这声音配合这脸……我好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舔屏幕……”
“谢谢大家关注。”紫卿月看着还在不断疯长的在线人数，努力让自己忽略掉那些过于热情（甚至有点露骨）的弹幕，“昨天……那个对战……运气好，真的。”她语气真诚，带着点“别捧太高了我不配”的赧然，“顾衍很强，我只是……呃，反应快了点。”她实在不擅长自夸，尤其是在自己也知道有很大运气成分的情况下。
她决定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开始游戏：“今天我们打打基础排位吧，练练配合位，有需要治疗的队友可以拉我。”她说着点开了游戏客户端。
但她显然低估了昨晚那场战斗的传播速度和观众对她本人的好奇心。弹幕不仅没有转移话题，反而更加热烈：
“别打基础了！再来把巅峰吧顾神就等着呢！”
“小紫你太谦虚了！那操作叫反应快了点？”
“主播开个脸吧？求求了！想看绝美素颜打游戏！”
“对对对！昨天摄像头拉近那段绝了！！”
“小紫不化妆吗？皮肤好白好通透的样子！”
“泪目，终于有打游戏技术又好颜值又顶的女菩萨了！”
当屏幕上开始大规模刷屏起诸如“老婆颜值天花板”、“这长相去打职业电竞圈得崩盘”、“素颜怼脸绝杀”之类的夸赞时，紫卿月握着鼠标的手微微顿住了。她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直播界面里那个小小的、显示着自己的摄像头窗口。
皮肤……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确实显得很白净，这大概算是优点？她平时根本没心思研究这些。那些直白到过分的夸赞……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顺着脖子爬升上来，耳朵尖儿几乎是瞬间就透出一抹薄红。她想若无其事地避开弹幕助手看游戏界面，但余光扫过那满屏的“美”“神颜”“老婆”，那抹红晕便愈发明显，如同初春雪融时浸染开来的桃花汁液，迅速从耳廓蔓延至脸颊，连带着小巧的耳垂也染上了粉霞。
“哇！！！主播脸红了！！！”
“啊啊啊害羞了！！好可爱！！”
“截图截图！脸红限定版小紫get！”
“被夸就脸红！宝藏女孩啊！！”
“主播别害羞！你是真的好看！！！”
弹幕因为捕捉到她这突如其来的羞赧反应而更加兴奋，刷屏速度再创新高，礼物特效几乎不间断地闪现，各种“小心心”、“棒棒糖”之类的轻量级礼物漫天飞舞。
“咳……”紫卿月感觉自己脸更烫了，连忙低下头，装作专注于游戏载入画面，“好了好了，要开了……别刷了。”她的声音明显软了许多，带着点掩饰不住的窘迫，像被抓包的小动物一样，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个高级公寓内。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宽绰的客厅，照亮了简约而充满科技感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醇厚的咖啡豆香气。茶几上散落着几台顶级配置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堆零食包装袋。
顾衍整个人陷在巨大的白色懒人沙发里，神色倦懒，眼下带着两抹淡淡的青影。他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纯黑色t恤，头发更凌乱了几分，手里捧着一杯黑咖啡，眼神却锐利地盯着茶几上其中一台笔记本的屏幕。屏幕上播放的，赫然是昨晚那场巅峰对决的慢放录像，画面定格在“月蚀·天坠”那撕裂时空般的光影爆开的瞬间。
他旁边的电竞转椅上，歪着坐着一个染着夸张银灰色头发、打着耳钉的俊朗青年，Id叫“K神”，真名秦凯，顾衍的老队友兼损友，也是游戏圈出了名的自由人主播，风格骚话连篇。秦凯正抱着一包薯片，咔嚓咔嚓吃得带劲，同时另一只手也在飞快滑动着手机屏幕。
“我说老顾，”秦凯嘴里塞着薯片，含混不清地说，眼睛还黏在手机上，“你小子这次翻车翻得惊天动地啊！热搜都他娘的挂了一晚上了，#顾衍被新人女主播秒了#、#小紫不是猫封神之战#……啧啧，各大论坛置顶屠版，我认识的好几个电竞自媒体昨晚通宵赶稿，热度都快把你之前世界赛三连冠压下去了！”
顾衍没说话，只是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视线死死锁在屏幕上紫卿月角色最后挥出镰刀前那零点几秒的极限滑步操作上，喉结无声地滑动了一下，喉间那口咖啡仿佛带着灼烧感。
秦凯见他不吭声，贱兮兮地凑近了些，也看向那慢放录像：“别说，这小主播是真有点邪门。一个奶妈，顶着你的压力，最后一下那是真敢操作啊！看这里，”他用沾着薯片碎屑的手指点了点屏幕，“她这个闪避后衔接抽出镰刀的切换速度……这手速和流畅度，真的不像个新人。还有这距离感……啧啧，把你拿捏得死死的。昨晚你该不会……真放水了吧？”
“放水？”顾衍终于嗤笑一声，声音带着宿夜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我是错愕了。”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角色在最后攻击落空、动作出现僵直的画面。
“这套专属模组——三日月镰刀的‘月葬’技能——你和我都清楚，需要特殊的动作模组授权和几乎绝版的锻造材料才能完美驱动。全服除了我，没听说还有第二套完整的、能打出这种效果的攻击链。而且……”顾衍的声音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月蚀·天坠’这个名称，不是什么官方固定技能名，是我自己给它起的绰号，只在很小圈子的复盘里叫开过。外界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名字？”他在意的是，对方不仅用了那套模组，甚至精准地喊出了那个非公开的指令名称！
秦凯手里的薯片袋子停了动作，嘴巴张着，薯片碎渣都快掉出来：“操！还有这一层？！你怎么不早说？那她……难道真是……”秦凯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她是‘月神’？！卧槽卧槽！是那个五年前昙花一现，打爆了整个次级职业联赛天花板，操作风格骚断腿然后人间蒸发的幽灵‘月神’？？”
顾衍没有立刻回答。他切回了录像软件，调出了紫卿月直播间的回放功能，精准地将进度条拉到她昨晚面对他突袭时，进行那次关键且致命的滑步操作瞬间。画面在慢放中变得更加清晰。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弹跳的轨迹被完美捕捉，那行云流水般的衔接，那刻在骨子里对极限走位的理解，以及在巨大压力下那份孤注一掷的决断力……一种熟悉到让他背脊发凉的感觉扑面而来。
秦凯也凑近屏幕仔细看，啧啧称奇：“……这风格……这味儿……还真有股子神神叨叨的……‘月神’范儿？老顾，你说当年那‘月神’……到底长啥样？该不会也是个妹子吧？”
就在这时，秦凯的手机叮咚一声，是他订阅的星海tV推送消息提醒：“您关注的主播【小紫不是猫】正在直播！”。
秦凯手快地点开推送。
屏幕上立刻弹出紫卿月直播间的实时画面。直播间气氛火热异常，礼物特效如同暴风雪般笼罩着屏幕的下半部分。而画面中央，紫卿月正操作着治疗师进行团战，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移动，屏幕光影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流畅的下颌线绷紧。秦凯正好看到她因为弹幕疯狂夸赞她长相漂亮，而脸颊泛红、眼神躲闪的瞬间。那抹霞色如同最上等的胭脂融化在冷白的瓷釉上，美得惊心动魄。
“卧槽……”秦凯看呆了，直接爆了句粗口，“这尼玛……真人？！比截图还……”
“关了！”顾衍的声音突然响起，硬邦邦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式打断。
秦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沙发上，还按了锁屏键，惊疑不定地看着顾衍：“怎么了老顾？醋劲这么大？看都不让看了？我说……”
顾衍没理会他，他的视线还停留在电脑屏幕上那放大的操作界面上，紫卿月的手指特写。那份专注，那份因外力干扰而泄露的细微羞赧……和他记忆中那个操作精准冷酷、从不在公开场合露过脸、甚至连性别都成谜的“月神”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神秘、强悍、又带着意外的……易碎感？
顾衍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咖啡杯壁，眼神变得深不见底。
一个能完美驾驭“月葬”、喊出“月蚀·天坠”的名字、操作带着无法复刻的熟悉印记、却在镜头前被人夸句好看就会脸红的……新晋美女主播？
真相和他数据库里那个尘封已久的关注提示一样，矛盾重重，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吸引力。
他端起咖啡，仰头喝了一大口，让那苦涩的液体压下心头翻涌的、前所未有的探究欲望。